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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有霧,像是她在迷夢鏡里看見的一樣,如影隨形卻又無法捕捉。她一步步往霧裡踏去,耳邊的旁雜動靜終於離她遠去,周遭歸於寂靜。
是死一般的寂靜。
她感覺自己有什麼變化,卻無從得知;此時的她好像去過很多夢境,光怪陸離,氣象萬千,卻無一不具體,她在那些夢裡如魚得水,仿佛閱覽眾生之態,自己獨善其身;然而此刻她卻被困在時而稀薄時而粘稠的霧裡,找不到法門,連打探都是茫然的。這份茫然牽動了神魂,讓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
讀不懂。
是了,她讀不懂這個夢。
倏然間她聽見了悠悠的樂聲,如同才從千年的沉睡中醒來一般,又像是一泓漸漸湧出泉眼的清泉。她下意識朝著樂聲的方向邁了一步,就被彈出了整個夢境之外。
杳杳坐起身來,半晌,心臟還在使勁跳個不停。
這一天裡竟然能發生這麼多怪事,她想了想,這日子與平時也沒什麼不同。除了……難不成還真要賴周雲辜那倒霉蛋兒?
第二日,周雲辜早早來了顧府,迎接他的就是頂著兩個大大黑眼圈的杳杳。
周雲辜:「這是被人打了?」
杳杳沒反應過來,小小地打了一個哈欠,半宿沒合眼的她這會兒腦子格外遲鈍。緊接著,她看見周雲辜似是不忍地移開了目光,道:「無礙。如此,我便先教導你強身健體,這樣你將來好自己報仇,打回去。」
杳杳眨了眨眼,摸了摸眼下那一片才在鏡子裡嚇到過她自己的烏青,終於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
杳杳:「……」
她雖然因著沒睡醒,反應慢了半拍,還是不可避免地怒了。
她看他才是找打吧!
呵呵。虧她昨天還生怕自己言行不妥,讓他誤會了什麼,擔憂久了自己都覺得自己對他產生了什麼令人誤會的感情。
她要收回她昨天的話——這周雲辜真是討厭,尤其是說起話來。
她算是明白了,這人要是沒長嘴,靠著這麼一副好皮囊,哪怕冷淡了點,也是招人喜歡的;但凡只要開口說上兩句話,竟能惹人厭靠他這副皮囊也拯救不了的程度!
杳杳直皺鼻子。
周雲辜卻下意識覺得自己情緒有些外露。
看著她這樣一張總是出現在自己夢裡的熟悉臉孔,他很難不想起那些上輩子的往事來。
只是他也暫時沒有弄清楚,好端端一位神女為何會出現在凡界,同凡人無異;他卻覺得自己沒有認錯人,眼前的人從模樣到神態——甚至就連性子,都與他夢中的姑娘幾乎無二。
天真好騙的小姑娘總讓人生出幾分欺負她的幼稚心思來,而只要看著她臉上層次分明的表情變化,就能一眼讀懂她在想些什麼,這倒是同他記憶里的那個人沒什麼分別。
周雲辜卻收起所有神色,又是那副微微有些冷峻的端方模樣,開始同她講起今日要傳授的內容。
小姑娘心思單純,緣因身在其中,後知後覺他對她的親近之意;而他怡然自得,仿佛他二人本該如此。
第3章
暑月里除非下雨,哪能逃得過日頭的烘烤。
偏偏江南之地潮濕得很,悶熱起來人就像是被丟進了蒸籠。
顧杳杳扎著被指導過姿勢的標準馬步,額頭都微微泛紅,汗珠掛在上面搖搖欲墜。她目光微微轉動,就能看見梧桐樹下一片閒適的白。
周雲辜今日換了身白衣,懶懶地在蔭涼下翻書,好不愜意,倒有幾分謫仙姿態。
顧杳杳暗自咬牙:「你就不怕我又昏過去嗎?」
周雲辜:「怕。所以才叫你好生練練。」
「……」她反應過來,趕緊想要補救:「我錯了我錯了——我身子骨好得很,昨日那就是個意外!」
周雲辜翻了一頁書,終於抬頭看她一眼,明顯不信,敷衍地「嗯」了一聲。
杳杳:「真的!」
周雲辜連眼都不抬了。
這人怎麼這般油鹽不進。杳杳沒了轍,只能哀嘆,小時候就遭過這份罪了,誰知如今還要再遭。
好在老天像是起了憐惜之心,午膳時分,烏雲就厚厚壓了下來,眼見著暴雨將至。
杳杳筷子還沒放下,就探頭往窗外看,瞬間激動了,半日裡被曬走的精神氣兒也回來了幾分。
她眼睛放光:「要下雨了!」
周雲辜:「……」
他坐得離她近,似是猶豫了一瞬,還是伸手扣起食指,用指關節敲了下她的腦門,道:「下雨了也沒得偷懶。」
不會吧?杳杳目光立馬變得哀怨,死死盯著才敲了她腦門的人。
屋外已經開始淅淅瀝瀝地落著雨點子,沒過一會兒就下得嘈雜。周雲辜聲音就在這樣的雨幕里響起來:「在屋子裡學吧。」
杳杳就認定了他是個心狠的人。
飯畢,她不情不願起身,老老實實地尋了塊兒敞亮地方,就要繼續扎馬步。誰知周雲辜給她遞過來一卷書,示意她打開。
杳杳眨眨眼,明白過來。
「誤會你了,對不住,真是對不住。」語氣里似有天大的喜氣。
「……」周雲辜很難不語塞,「你打開來看看,要緊的地方我都標註了,有不明白的儘管開口問我。」
杳杳接過那薄薄的一冊書,自顧自地在案前坐下,才意識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