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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雲辜再不給她放肆的機會,要送她回去休息。
杳杳此刻遂了心愿,好說話得很,隨意就被他哄著,乖乖回了自己的院子。
周雲辜親自看著,銀杏大氣也不敢喘,扶著杳杳和衣躺進被窩裡。
周雲辜上前探了探她的額頭,又替她將被角掖嚴實,見杳杳依舊眨巴著眼睛望他,喉頭就不由自主滾動了一下。
他抿唇,去撫上她的眼。
「好好睡一覺。」他說。
杳杳就順從地閉上眼,沒一會兒,便睡得安穩,發出均勻的呼吸。
第7章
睡意正沉的時候,杳杳做了一個夢。
夢裡周身的環境很嘈雜,人頭攢動,似乎是在擁擠的街市上。
夜色如瀑,卻被人間燈火點亮。
杳杳扶了扶臉上的面具,吃力地在人群里挪動著。
她挪啊挪,好容易走到了盡頭,就見她要找的那人只靜靜立在那兒,周遭的一切繁華便成了黯然失色的陪襯。
杳杳朝他走過去,腳步都雀躍,她知道那就是她要找的人。她湊過去,小心翼翼地拿掉他的面具,就看見面具下的那張臉孔如玉般瑩潤,正露出微微的笑意。
那是一張記憶里不甚愛笑的臉孔,時常擺著漠然的神色,或是流露出微微的矜傲;可杳杳下意識覺得,他必定也是時常同她露出這般溫柔神色的。
一隻手撫上她的臉頰,指節白皙勁長,微微有些涼。
她下意識閉上眼,唇上就也傳來溫涼濕潤的觸感。
她知道,那是一個吻。
夢境卻無端被撕碎,毫無邏輯地,就像是有什麼東西闖了進來,露出尖利的爪牙。
杳杳猛然間驚醒,眼睛卻睜不開,只覺得周身燥熱,神思混亂。
她只能躺著,回憶了才半天,才模糊地有了回歸到現實的感覺。
——她昨日應當是一時不察,喝醉了酒,也不知道是誰將她送回來的。
杳杳掙扎著坐起身來,被子蓋得有些嚴實,在夏夜裡捂出她一頭一臉的汗。
窗微微敞著,窗台上落了一隻她瞧著有幾分稀奇的雀鳥,鳥身的翎羽是黑白二色,豆子大的眼睛詭異地泛著紅,見杳杳望過來,就發出一聲有些悽厲的尖嘯,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杳杳心神不寧,赤著足下了床,下意識就去妝奩盒子裡翻那枚鏡子,像是冥冥中有著什麼指引。
她深吸一口氣,將鏡子翻過來面朝上,鏡面冰涼,激得她打了一個哆嗦。
依舊是霧,濃稠得幾乎流轉不開,轉瞬卻又起了風,將那片迷濛攪得混亂不堪。
怯意從心底攀升,像是一條陰冷的毒蛇,隨時會一口咬在她的咽喉上。
杳杳呼出一口濁氣,想也不想地抓起鏡子就往外跑。
方才那隻怪鳥並未飛遠,此時又盤桓上來,不遠不近地跟著杳杳,眼睛卻恢復了黑色。杳杳無暇顧及,跑到了周雲辜的院子門口,用力地拍門。
鳥雀被拍門聲徹底驚走,尖嘯一聲就徹底飛遠了。
沒有人應聲。杳杳想起她從未見過周雲辜身邊有小廝伺候,咬咬牙,就棄了門,翻進了院牆。
主屋點了一盞油燈,門微敞著,卻沒有人;這處院子緊鄰著她的,構造幾乎相同,杳杳知道,繞過這間屋再往後是個溫泉池子。
她朝著池子的方向走了兩步,就聽見隱約有水流聲。
杳杳猶豫了不過一瞬,方才那種陰冷的感覺如附骨之蛆,使她在潮濕微熱的空氣里直打哆嗦。
她徑直闖進了後院。
池子很大,旁邊修了天然雕琢的假山石,氤氳著熱氣,在夜色里曖昧而朦朧,自成一景。池子裡影影綽綽可見人影,披散著頭髮,裸露著線條完美的手臂與胸膛。
杳杳只覺得這美景不容人打擾,然而自己又著實有事要尋他,便低而急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周雲辜。」
嘩啦的水聲中,周雲辜站起來了些,露出了更多的肌膚。
杳杳這才反應過來不妥,急忙用衣袖捂住了眼睛。
周雲辜聽見她的聲音,頓了頓,取過一旁的外衫披上,走出池子,就看見杳杳捂住了大半張臉,小巧的耳尖泛著紅暈。
他方才想事情想得入迷,竟然連人進來了都不知道,直到小姑娘喊了他一聲,他才神思歸位。
屋後擺著兩張竹椅。周雲辜隨意撿了一張,又示意杳杳坐下,小姑娘這才放下擋住臉孔的衣袖,轉過身來看他。
那雙眼睛受了驚嚇,泛了些水意,在黑夜裡格外亮晶晶,像是懵懂,又像是蠱惑。
周雲辜移開視線。
「出了何事?」他聲音淡淡,手指不規律地敲著竹編的扶手,顯出一絲漫不經心來。
杳杳不知從何說起,只將死死攥在手裡的銅鏡遞到他面前。
周雲辜就一怔。
他認得,是迷夢鏡。
迷夢鏡同主人的心境相連結,沒有旁人時,裡面的景象就是鏡子的擁有者內心最深處的意象。
他突然想知道,眼前的杳杳在其中看到的又是什麼。
他看著小姑娘驚疑不定的臉,抿了抿唇道:「這是迷夢鏡。」
杳杳眼裡驚喜了一瞬,問他:「你知道?」
「一知半解。」周雲辜如實回答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如果是這面鏡子出了古怪,不必驚慌,它不會傷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