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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似乎有人攀上了她所處的這一塊礁石,在她的身邊坐下。
那道她方才找尋不到源頭的聲音就自她的身邊再度響起。
「你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晚瀾聞言,微微轉動了頭顱,一雙眼睛卻空洞無神,眼角掛著因受到光線刺激而無法控制的淚水。
一彎清澈的眼睛就如同被水洗過,卻沒有焦距。
……
看到這裡,杳杳偏過頭,同身邊的周雲辜嘆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關於鮫人的傳說?」
他二人此時是意識體的形態,卻能感觸到對方的存在,入夢時交握的雙手還未分開,仍舊能感受到掌心裡略微不同於自己體溫的熱意。
周雲辜壓下莫名心悸,思索片刻後回答對方的問話。
「不過在一些志怪傳說中見過寥寥數語。」
「寥寥數語啊。是不是關於什麼鮫人泣淚成珠之類的?」
周雲辜「嗯」了一聲:「正是如此。」
杳杳就有些感慨。
「那看來世間人並不知道,鮫人的本體若是貿然出現在凡間人眼前,他們魚尾上鱗片散發出的光芒足以灼瞎凡人雙眼。」
不等周雲辜聞言有什麼反應,她又繼續道:「只是眼前這鮫人自己好像也不知道?瞧著他已然成年,少說也有個三四百歲的年齡了吧。他從前難道從來沒有跟凡人打過交道嗎?竟然敢就這樣露出本體來。」
此時露出本體的鮫人已經好好化了人形,一撩衣擺,坐在了雙目失明的晚瀾身側。
而杳杳不過是隨意閒話一番當下的情境,隨後又將思緒轉到正題上。
她當時點的是晚瀾姑娘腕間那顆略顯不同的鮫珠,入夢後的情景果然與鮫人息息相關。這一幕想來能解答那顆珠子的來源,或許這也是晚瀾同鮫人的因緣之始。
「繼續看下去吧。」她這樣同身旁的周雲辜說道。
對方自然是沒有異議。
於是故事就繼續在他們眼前上演著。
晚瀾沉默寡言,瞎了眼睛也不吭一聲,卻因瞧不見模樣的來人一聲看似隨意的關切問候而微動了神色。
她抿了抿唇,還是未發一言,目光仍舊無法聚焦。
這時來人好似才看清她的眼睛有礙。
「你的眼睛怎麼了?」
晚瀾聞言,動作有些僵硬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眶,沾到了那一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淚水,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道:「……許是看不見了。」
一旁的人面上就露出了幾分擔憂神色。
那是一位有著年輕面孔的男子,似是穿了一身華貴的綾羅,衣料之間流轉的華光卻比綾羅更加耀眼一些。
男子面孔如他的聲音一般溫潤,一雙桃花眼帶著似醉非醉的朦朧感。
是一張很漂亮的臉孔,如果那雙眼睛微微含了淚,或許會顯得更加動人。
晚瀾卻看不見這一切。
她只能聽見對方沉默了片刻,又深深吸氣。
「沒事,我會治好你的眼睛。」他的語氣聽著有幾分堅定。
晚瀾也有些愕然,隨後卻微微笑了。
「我不需要你幫我治眼睛,」她說,「你可以治好我母親的病嗎?」
男人微頓,再開口語氣仍舊堅定:「我不知道你的母親得了什麼病,但我可以盡我所能。」
他伸手握住了晚瀾垂在身側的手。
晚瀾這才微驚,愣了一瞬後就要掙扎。
「無意冒犯,請等一等。」
男人的溫潤嗓音莫名令人信服,晚瀾暫且停下了掙扎。
握著她的那雙手好涼,手間肌膚也如此光滑,就好似養尊處優。
而她的手上是風吹日曬的痕跡。
她微微緊了緊指尖,卻感受到有一滴冰涼的水液滴落在手心。
冰涼的液體落在手上,激起微微的漣漪,讓她的手輕顫。
然而更為神奇的轉變就這樣發生在她手心——
那滴水並不就此順著掌心的紋絡滾下,而是凝成了一顆圓潤的珠子。
那顆珠子甫一成形,男人就鬆開了好似禁錮她一般握住的手,將她仍舊愣愣攤開的掌細緻合上,隨後收回了手。
確實是從頭到尾的得體,無意冒犯。
晚瀾面上終於變了神色,甚至有些驚惶無措地想要站起身來。
縱使她的眼睛已然被徹底的夜色蒙住,卻並不影響她嘗試著轉動眼珠,「望」向身側男人所在的位置。
「你是什麼人?」
她問出疑惑的聲音輕顫。
男人卻並不被她防備而恐慌的模樣冒犯,仍舊笑意溫潤。
「別怕,我沒有惡意。我是——」
他微微頓了一下。
「或許你們凡人會稱我為鮫人。」
鮫人啊。
晚瀾早先還在疑惑近日興起的謠言是否真實,如今就有了印證。
不是不害怕的。那樣神秘而詭譎的傳言中的族類,眼下就坐在自己身側,如同舊友一般關切著自己。
只是她握著手心那顆微涼的珠子,莫名涌動的心緒卻將那一絲微妙的害怕盡數壓下。
她重新攤開掌心,上頭穩穩躺著一枚渾圓的鮫珠,皎白似月光的底色中,又好似摻雜著一抹幽微的紫。
是一顆品相十分優美的鮫珠,只是她無從得見。
……
而一旁清醒旁觀的杳杳卻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