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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氣洶湧,內外交困,謝知寒還沒等鬆懈下來,就咳出一口血,被滾燙的氣息壓製得難以運轉。她的尾巴焦躁地揮了揮,將地面噼啪地打出裂隙,隨後忽然被一隻濕淋淋的手握住了。
已經分不清是血還是汗。謝知寒抓住了她的尾巴。在這種情況下握住,就相當於在握一把極鋒利的刀刃。他將骨尾帶到身前,舔了舔她的尾尖,上面遺留著腥甜的鮮紅。
黎翡的動作凝滯住了,微微歪了下頭。她眼中透露出一種茫然,似乎不太理解為什麼他會勾/引自己,然後就聽他說:“對我發泄,對我一個人……好不好?不要想其他的事,黎姑娘。”
他斷斷續續地說:“不要傷心了,我會好好安慰你的……黎九如,把它放在我身體裡吧,讓我好好地抱著你,然後……然後安靜下來,安靜地睡一會兒,好嗎?”
謝知寒都不知道他是怎麼說出這種話的,但他不僅沒得選擇,而且也根本沒有時間門思考,他跟黎翡在本質上是同一種人,如果犧牲是有價值的,就不會計較這是什麼樣的犧牲,他只想到這也許能讓黎翡安靜下來,但沒有考慮過自己的下場。
她沒有抗拒,但也不曾主動。一個瘋掉的頂級魔族,一個幾乎完全以原型出現的戰爭凶獸,只能以最單純的方式去安撫她、誘哄她,就像對一個天真而殘忍的孩子。
謝知寒的手心全是血痕,他探出手指摸了摸尾尖,在骨節連接處揉動了幾下,裡面果然露出薄和纖細的毒針。
他吸了口氣,痛得已經有點昏沉沉的了,只能強打精神地撫摸過去,指尖蹭到了毒針的頂端。
骨尾僵硬住一瞬,然後顫了一下,猛地收回尾針嗖地滑走了,甩開了謝知寒的手心。她卻壓得更近,讓人能聽到她喉嚨間門沉悶而微微嘶啞的嗡鳴和低喘。
“黎九如……”他喃喃地道,勾住她的衣袖攥緊,“別出去,就在我身邊。不要離開這裡,不要生氣……不要殺人。”
她好像聽懂了,也可能並沒有。她眼中的焰火飄動了一下,從面甲下泄露出悶悶的、令人恐懼的笑聲。她站起身,抬手從鎖骨之間門握住了劍柄,抽出了一把外表平平無奇的長劍。
忘知劍。
那把劈碎了妖魔塔的魔劍。
謝知寒身為劍修,立刻就感應到了魔劍的現身。他的心跳都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覺得黎翡會像劈開妖魔塔一樣把妖界劈個粉碎,甚至更甚之,她會把腳下的這塊土地分割成兩半,就像削裂那座少陰山一樣。
如他所料,這沒能阻擋的第一劍當即揮出,洶湧的劍光將這座建築炸成了齏粉——從兩人腳下的地面開始延伸,這道浩蕩的劍光一路掃蕩出去,像是一柄鋒銳的刀從天穹切割了下來,遇山切山、遇海斷海,亘古不變的妖族十萬大山,以此為中心,南北斷成兩半,形同天塹。
謝知寒激烈地咳嗽,他被魔氣碾出來的內傷比皮肉傷還更嚴重。他爬了起來,握住了黎翡的手腕。
說實話,這舉動有點不知死活的意味。他順著黎翡的手腕握住了那把劍,手心混合著他的血液抹到劍鋒上,謝知寒額頭上儘是冷汗,咬牙飛快地默念了一句口訣,周圍沒有靈氣波動,但仍有一串銀色篆文纏繞上她的手,如同鎖鏈一樣。
鎖鏈般的銀色篆文附著到劍上,沾著一絲北冥鎮魂珠的味道。忘知劍的劍鋒微微顫動,產生了一瞬的凝滯,然後被銀光吞沒,收入到了謝知寒的身體裡。
他跪伏在地上,身上的道服已經被血染透了,被撕破得十分狼狽。謝知寒捂住嘴唇,將喉間門的一口腥甜咽了回去,然後揪住心口的衣衫,竭力忍耐著那把劍在身體裡的碰撞和躁動。
黎翡看了一眼空置下來的手掌。
她低下身,對著跪在地上的謝知寒看了很久,極緩慢地道:“無念。”
要不是無念劍尊的遺物被他吃了,謝知寒也沒辦法將她的劍收起來。縱然天資絕代、一身劍骨,也不可能控制得了黎翡的劍,能夠成功,這是沾了無念劍尊的光。
“是……”他聲音低啞、沒有什麼力氣地道,“別傷心……是我,可以休息了。”
他學著記憶里的無念劍尊,手指發抖地伸手抱住她,將她按進自己的懷裡。謝知寒閉上眼,竭力回想記憶中的語氣,他的聲音沙啞而輕微,很溫柔地說:“什麼都不要想,九如,睡一會兒吧……就在我身邊。”
她沒有動。
謝知寒不清楚她會不會被安撫下來,也可能她立刻就翻臉不認人,把自己殺了取回魔劍,也可能她馬上失控暴怒,跟這個世界一起玩兒完……這都是不可預料的事情。
可他沒得選。這就是天命玩弄她的代價,她也在愚弄著這個世界,成為了最難掌握的不安定因素。
不過他預想的畫面都沒有出現,她身上的骨甲一點點地褪去了。那雙殘破的翼籠罩著兩人,裡面浮動著她身上凜冽如鋒刃的氣息,這柄淬了寒冰的刀靜靜地伏在懷中,就仿佛他是包裹她的鞘。
謝知寒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脊背,感覺魔氣一點點地收縮、變淡。他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他的手從脊背向上,大著膽子摸了摸她的頭髮,她綴著銀色流蘇的耳垂,還有她恢復如初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