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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打人可真狠啊, 你這瘋婆娘。」
「裁決者」歪頭吐出掛在牙齦上的碎齒。
從相遇到現在, 青年對待周箐的態度首次發生了轉變。
區區「伴侶」也能達到這個水準?
他目光炯炯, 在那燦銀色的眼眸里, 遮天蔽日的血肉巨樹已經化為飛灰,取而代之的是嬌小人形。
地面因為壓力驟增而崩碎,好似呈現蛛網的圓形塌陷。女人佇立其中,萬千觸足簇擁在她身側,如地獄中翻滾的漆黑烈焰扭曲起舞,將她襯托得宛若深淵歸來的女神,身負龍鱗似的鎧甲,散發出銳不可當的氣勢。
但那麵條一般,不自然地垂在身側的手臂,還是暴露了周箐的真實傷勢。
正如孩童無法揮舞巨斧,以血肉之軀穿上名為「怪物」的外骨骼,必將付出慘烈的代價。
出拳的那刻,周箐的胳膊就無法挽回地化為碎屑。
磨合需要時間,而這也是「裁決者」喘息乃至反擊的絕佳機會。
他完全可以在周箐恢復前殺了她。
又或者、出於尊重再等等。
「裁決者」伸手,用手背拭去嘴角斑斑血跡:「喂,你該不會只能出這一拳吧?要我等等你麼?」
他一邊調用能力恢復傷勢,一邊傲慢地挑釁說:「如果再不加把勁兒,等一下哭了可別怪我。」聲音因高昂的戰意而顫抖。
但出乎青年意料的是,對方完全沒有復原手臂的意思。她平靜地望著他,好像察覺不到疼痛,語氣淡漠:「為什麼要等等?」
話音剛落,那張美麗面龐就在「裁決者」眼中突然放大。
漆黑死神翩然降臨,周箐再次瞄準青年受損的半邊臉頰,狠狠砸下拳頭:
「我還有另一隻手。」
除了手臂她還有雙腿,乃至牙齒都將是她廝殺的武器。
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你這瘋子!!」
裁決者發出怒罵。他狼狽地向一邊躲閃,電光火石間,兩人幾乎是貼著臉錯過。
距離如此貼近,周箐注意到「裁決者」新長出的那隻眼眸顏色正不斷變化。
它像是接觸不良的電燈,銀色光芒的閃了又閃,卻無法凝成實體,最終只能灰溜溜地散去,露出棕黑的底色。
周箐猜測它應該屬於被奪舍的高中生。
看來,先前竹生的掙扎並非毫無用處。
祂在短時間盡了最大努力,不僅為妻兒拖延了足夠多的時間,還消耗掉了「裁決者」不少體力,
蓄電期馬上就要到了!
兩人將以肉搏決出勝負,這正是暴食們擅長的領域。
接下來,周箐猛攻就好。
被裹在怪物的血肉中,除了力量增強,她還共享了「流星」特有的視覺。
世界從未如此絢麗。它像畫卷般徐徐展開,先前無法察覺的電流都有了實體,化身為流動的水銀,深淺不一的顏色對應於「裁決者」的防禦強度。
「咔哧」、「咔哧」、「咔哧」
鮮血逐漸模糊視野。
激戰中,周箐已然分不清碎裂的是「裁決者」還是自己的骨頭。
她身體在進攻中反覆經歷撕裂與重組。黑色的細須和鮮紅的觸足緊密交纏,飛濺的血液不可避免地融入「流星」體內,成為周箐驅使鎧甲的燃料。
兩人從未如此親密相擁。
宛若一場驚心動魄的雙人舞。遊走深淵邊緣,祂的手臂始終緊緊拉住珍貴的愛人,用藏在黑甲下的軟觸固定周箐潰散的身體,將她跳崖似的各項體徵指數扯回正常水平。
他們正共同作戰,一人專注防守,另一人只要全力揮拳。
「箐箐,血……可惡、必須修復。」
「不能讓骨頭、碰到內臟。」
怪物斷斷續續的呢喃是周箐保持清醒的關鍵,讓她不至於因為殺意陷入徹底的瘋狂。
腎上腺激素飈增,心臟劇烈跳動,如擂鼓作響。比起大出血帶來的冰冷頹靡,周箐只覺得渾身燙,好像就要燃燒起來。
此時此刻,她的心底只剩下「殺死對方,保護家人」這個念頭。
……
半空中,女人的身體以不可思議的姿勢扭轉,背後一條粗壯的骨尾如長鞭抽向「裁決者」的脖頸,上面倒刺形的荊棘瞬間割開對手的皮肉,將他的脊骨一併抽出。
周箐同「裁決者」無頭的屍體一併倒下。
危機解除,疼痛姍姍來遲,它如巨石壓上周箐的身體,讓她連睜開眼睛都費力。
漆黑的鎧甲逐漸軟化,它們像泥水一樣涌動,隨時有潰散的風險。這是周竹生衰弱的警報——
祂用身體擋住「裁決者」所有電光,此時已是強弩之末,只能勉強裹住周箐,幫她維持體溫。
「不許睡。」
除了「裁決者」,周邊還有其他想要渾水摸魚的「流星」在悄悄逼近。
周箐呼喊自己的愛人。她的雙手與破布無異,膝蓋以下的腿部癱軟地拖在地上,能動的只有長長的骨尾。
她拎起「裁決者」的屍體,將鮮血澆上脆弱的鎧甲表面。
異常甜美的餌食喚醒了假死的怪物。好似大地迎接春霖洗禮,無數黑紅的新芽破土而出,爭先刺入青年體內。
飢腸轆轆的「產婦」大快朵頤,恨不得一頭扎進「裁決者」的腹腔,親自啃噬內臟,用榨取到的養分修復妻子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