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
空調沉默地送著冷風,散發出薰香的房間陰暗得仿佛是野獸的地窟, 連腳下黑黢黢的影子都像伺機而動的鬼物。
李蘭芳在發抖, 她覺得冷,她不理解愛笑的兒子為什麼突然失去表情:
又不是頭一次進他臥室。
她在林軒青春期的時候, 數次當著他的面突破臥室大門, 以「打掃衛生」為由翻開被褥、拉出抽屜, 用掃把夠床底, 仔細搜索他「變壞的苗頭」。
現在也一樣,就算結婚他也不能放任「狐狸精」擾亂他的精神和生活。
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他不該跟她生氣!
「我當然知道這是你臥室。」
李蘭芳心底還想嘴硬,但身體比嘴更硬, 因為本能的畏懼動彈不得。她兩隻眼睛虛張聲勢地瞪著, 連話都說不利索:「但、我是你媽……」
「林軒」的忍耐宣布告罄。祂可沒有什麼親情觀念。
「不出來?是站不起來了麼?那我進去了。」
祂放下廚房端出的牛奶, 走了進去。
周箐看著眼前上演的好戲, 覺得自己在做夢:
「林軒」準備怎麼把他媽帶出來?
是扯住她的手腕一把拎起來?還是扭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倒在地?又或者像殺害林軒一樣,把觸足插進李蘭芳的太陽穴?
短短几秒,周箐的腦子裡已經有了畫面,她等這種時刻已經有些時日。
李蘭芳對她的評價不全是編造。在周箐以被害人身份,淚眼婆娑尋求林軒保護,說「我怎麼辦她才滿意?我好難過……」時,心底確實不乏一種挑撥離間的念頭。
她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想法,認為林軒不跟她媽好,就會跟她周箐好,像童話故事《灰姑娘》里說的,有一天,王子認識到灰姑娘的繼母是個殘酷可怕的女人。在他們的婚禮上,他緊緊抱住自己的新娘,勒令繼母穿上燒紅的鐵鞋子——
然後她和林軒就能過上幸福的生活。
現在來看 ,這個想法非常愚蠢。
她比李蘭芳好有什麼用?林軒就是不愛她……他被兩個人愛著,還不去偏袒其中一方。
她居然淪落到需要靠一個冷血的怪物實現對愛的幻想?
不行,她不願意這樣。早在怪物出現前,她就為自己選定了一條絕路,眼下絕輪不到祂為她主持公道。
林軒死了,這裡就是她周箐的家。不滿意的時候,她有義務為自己發聲,她也早就該這麼做了!
這對母子要死就抱對死在外面。這個臥室不能有李蘭芳穿著內衣的身影,也不能有她血肉模糊的屍體。
不像倉庫拖兩下就算乾淨的塑料皮地板,這床下可是她買的仿皮草地毯,就連昨晚染血的「林軒」都被她仔細洗了洗才放進來。
周箐捏了捏拳頭,她從恍然中掙脫,緊跟著「林軒」走進臥室,氣勢洶洶的步子逐漸超過了祂。
……
「我自己能走。」
怪物逐漸逼近,李蘭芳終於意識到大事不妙,「真是的,你這孩子怎麼這個年紀還害羞起來了。」她兔子一樣從床上跳了起來,從「林軒」身側鑽出臥室大門,但手上還不忘攥緊白色的數據線,好像那是她僅剩的尊嚴。
帶走它,她至少羞辱了媳婦一回。她只是向林軒服軟,不是怕了周箐,這未嘗不是種另類的精神勝利。
但周箐擋在了李蘭芳的面前。
這個虛偽的小丫頭,八成是有了林軒撐腰,於是狗仗人勢起來,居然敢用兩隻賊溜溜的眼睛盯住她不放。殊不知被她給過一次面子的林軒,絕不會繼續為難她這個親媽。
李蘭芳直了直後背,不善地眯起眼睛,以退為進:
「這是怎麼了?箐箐。」
「不是讓我回房間換衣服麼?」
周箐坦蕩地伸出手掌,討要失物:
「把線放下,充電線不是那個。」
旁側的「林軒」並未打算停止動作,漆黑扭曲的觸足就藏在他身後蠢蠢欲動。但既然周箐擋在中間,從距離來看或許會牽連到她,祂也只好作罷。
「林軒」沿著周箐手掌的方向望去,逐漸憶起線的用途,祂開始感到有些在意。
李蘭芳開始明知故問:
「不是充電線麼?那是什麼呀。」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那什麼東西?「情趣用品店」就開在他們家小區巷子口,LED燈板無時無刻散發出曖昧的粉紅光芒,照亮客人鬼鬼祟祟的臉。
店老闆是她的牌友,關係很不錯。在小區停電的夜晚,她好心地送給李蘭芳一捆蠟燭,笑著說模考將近,可不能耽誤軒軒學習。
取東西的路上,李蘭芳藉助幽暗的燭光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海報上有一張張浸滿情慾的臉龐,表情比起歡愉更像是痛苦。
林父跟她是相親結婚,他們的夫妻生活也像是應付人生大事的湊活。李蘭芳體會不到什麼快樂,有了孩子後更是把「這活兒」放到了一邊,覺得沒有也可以。
在她看來,這就是那種欲求不滿的騷貨才用的東西。
畢竟她兒子外表英俊,體格健朗,做事體貼又溫柔,什麼需求滿足不了周箐的?
李蘭芳眼神里充滿著挑釁。
周箐不為所動,表情甚至帶了點憐憫,她以平穩的語氣準確說出了那幾個字:
「是【】【】【】哦,軒軒有時候太累了,不能滿足我,就需要一點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