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2章 反噬
野豬、豺狼……
不論原本食葷還是吃素的野獸，此時盡皆融為一群，著實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而那巡檢看到這裡，第一念頭是……莫不是後面有山火？
唯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麼這些動物能一起逃命！
但下一刻，他就被獸群淹沒！
幾匹野狼碧綠的眸子中滿是狡詐的光芒，分別咬向他的手臂、腳踝、小腹等要害……
『這狼怎麼逃命當中，還齊心協力來攻我？不……這不對！』
巡檢心中浮現出巨大的疑惑，繼而右手腕被狠狠咬中，慘叫一聲，腳腕也傳來劇痛，整個人倒在地上，被野豬群體踏過，然後就沒有了聲息……
跟他一樣待遇的，還有那些捕快。
在這獸群之下，要麼被踐踏至死、要麼被群獸分食……或者可以跑贏這些山中動物，然後選擇跳崖或者跳河！
毒龍子躺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他瞪大眼睛，卻愕然發現兩邊野獸自動繞開了自己，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空地。
不僅是他，就連那頭白虎，也獲得了相同的待遇。
一人一虎，宛若洪流當中的兩塊礁石，屹立不倒。
毒龍子這些年流竄各地，也算走南闖北、經驗豐富，見識過各種奇詭之事。
但他敢發誓，沒有任何一件事，能比自己如今經歷之事神奇！
片刻之後，獸群漸漸消散，唯有一頭豹子帶著十幾條狼，又將白虎團團圍住，看得毒龍子目瞪口呆。
「你們小心些，可不要傷了我的坐騎。」
這時候，亞倫才施施然從密林中走出，來到白虎面前，越看越是喜愛。
而白虎在『馴獸術』影響下，偌大的虎眸逐漸變得迷惘，原本的野性與凶厲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溫順之色。
當亞倫抬起手時，白虎主動低垂頭顱，讓亞倫得以撫摸虎頭上的王字花紋。
「原來……這白虎是道友養的靈獸？」
毒龍子瞪大眼睛，望著一身道袍的亞倫出來與白虎互動，產生了微妙的錯覺，又行了一個道禮，肅容道：「貧道毒龍子，多謝道友救命之恩！」
「嗯，我主要是為了救它，你只是附帶的。」
亞倫擺擺手，說了一句大實話，然後又看著地上巡捕的屍體：「官兵？你犯了什麼事？」
毒龍子苦笑一聲，也知道混賴不過去，只能如實說了：「道友可知『燭龍道』？」
「不知……」
「那就要從頭說起了，本道開創自洞明道祖，曾經於深潭之中遇到神人，被授予還丹玉液、紫府金冊……繼而入道，開創道統……」
毒龍子說起往事，不由唏噓：「一直傳了七代，對於風水堪輿之術越加精深，能點龍穴……後來，家師被河寧郡王請了過去，為其點了龍穴……事後，此事泄露，河寧郡王被賜死，我燭龍道被全部誅絕，只剩下老道一人……」
「原來是河寧郡王謀逆案！」
亞倫點點頭，這事情太大，前身方臘都聽過一耳朵。
『但你確定，這點的是龍穴，不是死穴麼？』
他心中腹誹一句，面上乾笑兩聲：「原來如此……看來燭龍道道法，是相當高明的了。」
反正就是商業互吹，誰不會啊？
毒龍子卻面露擔憂之色：「道友身體可好？法不加貴人……那人好歹有從九品官身，雖然道友是以驅獸之法致其於死命，但只要是法術，加害官員就有反噬……」
聽著毒龍子絮絮叨叨，亞倫卻是心中一動：
『什麼反噬？我怎麼感覺不到？』
『看來，這似乎是個常識？』
想到這裡，他故意咳嗽兩聲：「尚可、尚可……我有師門秘藥撐著，並無大礙。」
「道友這道統的驅獸之法，當真天下一絕。」
毒龍子對此並無絲毫懷疑，望著亞倫周圍護衛的白虎、花豹、野狼……臉上不由浮現出艷羨不已之色。
不過這也正常，每個道統都有特長。
比如他這一脈，擅長尋龍點穴、而有的道統擅長煉丹、有的道統擅長望氣、有的道統擅長相面。
若能面面俱到，那就是道門之中的顯學！比如當今風頭最盛的崇明道！
這位道人所在道統，想必最擅長馴獸。
就在毒龍子震撼之時，又被亞倫不動聲色地套走了不少話，算是對本土道門修行體系有了大概了解。
『原來本土修行體系如此麻煩，並且悲催……難怪幾乎無魔……』
『也難怪那孫化有個正九品官身，就敢對我呼來喝去，絲毫不怕我可能身懷異術之類……原來有法不加貴人的鐵律鎮著麼？』
孫化也是圈子裡的人，知曉道術無法破官氣，自然有底氣對其它道士動輒喝罵，威福自用了。
「道友既已被官府通緝，不知將來欲往何處去？」亞倫又問了一句。
毒龍子心裡一緊，繼而面露悲憤道：「朝廷滅我道統，殺我師父、弟子……我與其不共戴天，只要老道還沒死，必要走遍天下，點出真正的龍穴，為這大松朝送葬！！！」
他又鄭重向亞倫道謝：「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日後恩公若有差遣，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這人說的話，亞倫最多只信一半。
他最怕麻煩，此時聽聞對方是逆賊，已經在考慮泄露與保險的問題了。
那些官兵應該已經死光了，縱然沒死的，也沒有見到他的真身。
因此，只要再將毒龍子幹掉，就萬事大吉，乾乾淨淨！這件事絕對不會牽連到他！
不過在殺機閃動之前，亞倫先就這件事在心中算了一卦，得出了一個驚訝的結果：
『留著此人，竟然對我大吉？』
他想了想，選擇相信自己的占卜：「既然如此，就祝道長好運了，山高路遠，就此別過……」
亞倫並沒有什麼勒索傳承的想法，畢竟道統是人家門派心血，關係再好也要拼命的。
更何況……缺陷這麼大的修行之法，送他他都不要！
練了那個，豈不是白白給自己製造弱點？
「道友慢走！」
毒龍子一揖到地，恭送騎著白虎的亞倫離開。
等到對方影子都不見之時，才嘆息一聲：「這位道友果非常人……」
又看了看北邊的方向：「很好……老道我既然渡過了這次死劫，接下來就輪到大松朝廷了……此時亂世將至，老道之前好不容易才尋到的那飛龍在天穴，很快就要有用武之地了！」
說完，看著巡檢的屍體，不由冷笑一聲，身形一閃，沒入密林之中，消失不見……
……
亞倫遣散了豺狼豹，只留下一頭白虎，騎著出行，只感覺兩側生風，好不快意。
「看你通體玉雪可愛，以後我就叫你小玉了吧。」
他拍了拍座下的白虎，得意一笑。
與此同時，則是回想起毒龍子所說的『法不加貴人』之事。
『這個世界是怎麼回事？對修行者未免太過嚴苛了吧？』
『不過……法不加貴人？真修殺官必有反噬？官身百邪不侵，龍氣更是萬法辟易？這是你們本土修行體系的缺陷，關我靈性鳥事？』
亞倫雖然施展的好像術法，但本質上還是自身的靈性模擬啊！
『靈性豈是如此不便之物？』
『剛才殺巡檢之時，我就沒有感覺到絲毫反噬……說明這什麼反噬體系，對我是……完全無效的！！！』
『嗯，再去殺幾個官試試，不就一清二楚了麼？』
說到殺官，亞倫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正九品的道正——孫化！
他一向報仇不隔夜！
「小玉，咱們走！」
嗷嗚！
虎嘯山林，小玉奔行如飛，沒有多久就到了江州府城附近。
亞倫沒有選擇騎著白虎招搖過市，而是讓小玉在附近山林中等他，自己一個人再次低調地入城。
……
道會司衙門。
孫化正在批閱一份公文。
片刻後，一名小吏走入，低聲稟告了些消息。
孫化聽完，筆鋒輕輕一頓，繼而冷笑：「我還以為是哪尊大佛，原來不過是找個鄉野舉人的路子……」
舉人在縣裡幾乎可以橫行，但在府城之中麼？也就是那麼回事！
別的不說，舉人考進士不中，如果自願補官，一般就是去縣學當教諭，從九品，比孫化還低了一級！
作為道正，完全可以壓制對方。
不過舉人真正厲害處，還是在於座師與同年，可以形成一張關係網，牽一髮而動全身。
但孫化又不是要動古舉人，只是動方臘而已！
若這方臘懂事，受到訓斥之後就拿重禮過來走門路，倒也不是不可以放他一馬。
奈何……這人不懂人情世故啊！
孫化隨意想著，看看已經到了放衙時間，負手走出府衙。
「道正！」
兩邊差役連忙行禮。
孫化表面上雲淡風輕，實際上這種掌握別人命運，只在自己一念之間的感覺，實在是十分良好，令他有些欲罷不能。
「老爺……」
旁邊，一個親隨上前，諂媚地笑了：「五雲觀觀主晚上要宴請老爺，正在春風樓設宴……之前遞了帖子，說是請老爺務必賞光呢！」
「瞧你這樣，收了人家不少銀子吧？」孫化笑罵了一句，不過門房親隨吃拿卡要一點並沒有什麼，最重要的還是忠心：「也罷……就給蒼雲老道一個面子。」
就在孫化意氣風發地等著下人趕來馬車之時，天空之中，仿佛有黑影一閃！
繼而，他臉上大痛，眼前一黑，不由慘叫一聲，倒在地上，雙手捂住臉龐，有大量鮮血噴出！
「啊！」
幾個衙役與下人都仿佛雕塑一般，此時才反應過來，上前七手八腳地攙扶孫化：「老爺……老爺……」
那個親隨剛趕了馬車來，看到這一幕，更是嚇得屁滾尿流：「老爺您怎麼了？怎麼了？」
他看向周圍人，眼神兇狠，仿佛惡狼。
作為親信下人，他與主家真的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不關我們事！」幾個衙役連忙搖手：「剛才……是一隻老鷹從天而降，抓傷了大人！」
「老鷹？」
親隨讓孫化打開雙手，不由也被嚇了一跳。
只見孫化臉上爪痕條條，幾乎深可見骨！
最可怖的是兩隻眼珠都破了，宛若兩隻黑洞，令慘嚎中的孫化整個人宛若惡鬼！
遠處，亞倫坐在酒樓靠窗的位置，平靜看著這一幕。
『嗯……果然沒有錯，我施展法術對付貴人官員，根本沒有反噬！之前的火棗能對舉人起效果，也是這個道理！』
『你本土的反噬，怎麼能傷我另外一個世界的靈性？這很合理！』
想到這裡，他結了帳，飄然而去。
……
春風樓。
某處包廂之內。
蒼雲老道給蒼松道人倒了一杯茶：「今日要邀請的是道正孫化，若能交好此人，師弟不論在江州府要做什麼事，都便利許多……」
「此人如何？」蒼松問道。
「看似清正，實則貪婪……不過我看他的氣數，應當還能再當幾年道正，只是晚景淒涼……」蒼雲道人回答。
「貪婪就好，貪婪就好啊。」蒼松道人微笑。
就在這時，房門忽然打開，一個道人走了進來：「師叔、師父……道正在府衙門口被鷹啄瞎雙眼，怕是不能來赴宴了。」
「什麼？」
蒼雲與蒼松盡皆站起，表情驚訝：「飛鷹啄眼？可是道術？」
「不對啊……」蒼松自己先否決了：「法不加貴人，雖然孫化只是個正九品，但在府衙之前，自有公門威嚴……想要以道法傷他，起碼得真人出手，但以真人之尊，何必承擔反噬，惹得龍氣不喜？」
以道門真人的門路，還是找孫化的上司整治他比較輕鬆。
道家崇尚『上善若水』，不論道法或者理念，都講究一個潛移默化，不會如此直接而暴烈。
「那就是意外了？」蒼雲道人捋了捋鬍鬚，又問自家徒弟：「傷勢如何？」
「找了名醫林老杏看過，說是若能熬過這幾日，沒有發燒，便能活命……但一雙眼睛已經全瞎，回天乏術！」徒弟是個精細人，這都打聽到了。
蒼松道人嘆息一聲：「這孫化完了，師兄，撤宴吧……」
當官最講究官體，不要說身有殘疾，哪怕五官稍有不正，選官之時就要大大吃虧。
瞎子還想繼續當道正，做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