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窗簾後的女人(六千字)
「所以,他們才要阻止我執行諾亞計劃?」
「執行了諾亞計劃的我,本質意義上,其實只能算是……」
「……幫凶?」
「……」
沉默的坐在了座位上,肖囂想了很多很多,漸漸的,也開始有更多的迷團,在他此時的腦海里清晰了起來。
是了,按照安老先生記憶里所窺見的,對於那個引發了一切神秘的女人,黑森林的態度其實是想要清理掉她的,只不過,黑森林的清理失敗了,所以才導致了現在的一切。
說不定,黑森林當時如果真的將她清理掉了,這個世界真會如黑森林預料的那樣,完成世界的升級,而有關那個女人的一切,也真的會被這個世界埋藏,就如同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從這個角度看,想要去往神秘盡頭,關閉奇點的諾亞計劃,不正順應了黑森林的目的?
或許,這也是牧羊人現在這麼願意幫助自己的原因?
一看肖囂把電腦拿了起來,更是長吁了一口氣,興奮的伸出了手。
便如平時戒個手沖都戒不掉的人,還妄想戒那些誇張的玩意兒?
而在肖囂若有所思的時候,這個白裙子的女人也忽然笑了起來,她似乎很喜歡看到肖囂現在這個樣子。
說著,她忽然從茶几下面,摸出了一個搖控器,然後對準了電視。
肖囂微怔,竟發現這個理由自己無法反駁。
一邊說著,一邊轉身拿起了電腦,在回去的路上,還是有必要再把安老先生其他的記憶看一遍的,了解越多,才越能把握這個世界。
肖囂的三隻洞察者之眼,在房門打開的一刻,悄然出現,瞬間便將這個房間盡收眼底,他看到了這個房間裡清冷孤寂,每一件家具與飾品,都擺放在了恰到好處的地方,但又偏偏因為每一項都擺放的極為標準,顯得有種沒有生氣的清冷感,一桌一椅,在他的視野之中閃過,也包含了那架,被放在了牆邊,黃銅色的,似乎非常古老,但又精美的老式唱片機。
自己在這裡胡思亂想,左右糾結,何必如此麻煩呢?
甚至在這龐大的海洋里,他們原本的記憶與意志,都被瞬間稀釋,扭曲,早就忘了自己,變成了另外一種生物。
因此,他在微一思量之後,直接盯著她的眼睛,道:「那些神秘源頭,究竟是外來的,還是什麼?」
微微定神,肖囂看向了眼前,這個為自己開門的女人。
又或者……
肖囂雖然是洞察者,但自從不小心看到了楊佳那漂亮的內臟之後,便開始嘗試著不去看周圍人了,不僅不看,還接近徹底屏蔽,所以也就不關注軟軟那張糾結的小臉,只是直接在路口分開,也沒有告訴業先生什麼時候開會的事情,而是自己意識閃爍之間,便出現在了自己家的街巷門口,深呼了一口氣,慢慢的走進了這條小巷。
而看向了白裙子的女人,肖囂也知道,她應該在自己沒有及時回到黑門城時,就知道自己肯定了解到了一些事情,如今願意開門,便代表著她願意跟自己談這些事情。
肖囂忽然啞然失笑。
……她居然與自己在安老先生的記憶里,與自己之前進入洞察者路線時看到的那個零號病人,一模一樣。
「我是她最大的敵人,當然也就是最像她的一個。」
肖囂道:「我還有點事情做。」
這個問題倒讓肖囂微微尷尬。
她就站在自己的眼前,但自己卻完全看不透她,仿佛她本身就不屬於這個世界,也隨時可以融入這個世界。
那可是成神的誘惑啊……
軟軟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詭異,一言不發的看著肖囂手裡的電腦。
鄰居家的院子裡,三條惡狗見到肖囂過來,本來挺高興,但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其中兩條慚愧的低下了頭。
這也使得他,終於忍不住,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對城市的寄生,會讓我面對這種風險?」
因為,這個女人的氣質與形象,都與他想像之中的一模一樣,但惟獨,她的模樣……
總之,懂得當年那些事的,應該是在安老先生的幻想裡面,站在了前面,目送那個女人進入地獄的人。
「記得換拖鞋。」
因為那代表著「神座」已經出現在了自己面前,代表著,自己只差一個念頭,便可以實現生命層次上的進化……
白裙女人笑了起來,道:「而且,在一切都還沒有發生前,那些人不就是用痛苦來餵養她的嗎?」
「你先回去。」
他讀書少,當初參與試藥時,對很多事情不了解,哪怕後來他靠著一開始的優勢,成為了安息城的大佬,但卻也又進入了另外一個盲區,只知道崇拜那些隱藏在了城市裡的神秘意志,學會在這種混亂的世界裡面求生存,所以他雖然經歷了很多事情,卻並沒有搞明白很多事情,當然,這也不排除這位老先生其實是因為知道這些事情的危險,故意不去搞明白的可能……
肖囂皺起了眉頭,他想不通的也是這裡,慢慢道:「但你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
「也正因此,所以她是一切的起點,也是所有精神生物的母親,所以,她才會被人稱為母體。」
在黑門城的老會長去世之前,把神秘路引激活之後,這位本來高高在上的城市意志,便已經變成了傀儡。
這仿佛是一種對峙,雙方都很堅持。
……
軟軟摒住了呼吸,憋了半天,道:「……行吧!」
「……」
經由她提起,肖囂也忽然隱約的想起,當初在夜底城見到的那個女孩,她似乎也確實和那個零號病人很像,只是年輕了很多。
「……」
終於,在肖囂敲過了三次房門之後,裡面隱隱約約,似乎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輕嘆聲,然後,房門被緩緩打開了。
只是,自己需要斟酌問出來的每一個問題,使這場交談更有效率。
哪怕是上一次的交流,她也是隔著一道窗簾。
但現在已經不一樣了,肖囂自信,現在已經有了資格直接去拜訪這位小姐了。
肖囂這才反應了過來,他們的高列,已經在這裡停了很久了,原本,他的意志連通了安息城與黑門城兩座城市,高列應該直接帶著自己回到黑門城,但如今卻為了了解這些,停留許久,這說明,黑門城也早就該察覺到了異樣才對。只不過,軟軟在旁邊擔憂著,一直偷瞄自己,但卻不敢說話,而黑門城的意志,居然也一直沒有試圖影響自己,保持了沉默……
「只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是這個模樣,有人是她小時候的模樣,有人是她年老之後的模樣。」
當肖囂動了要回黑門城的心思,高列的速度便自然而然快了起來,很快的,高列便已經抵達了黑門城的車站,肖囂身邊的車廂,座位,扶手,都在這一刻如同血肉一般消散,與周圍的地面與建築融為了一體,而他已經出現在了黑門城的市中心,抬頭看去,夜色已經降臨,周圍行人擁擠人繁忙,無人注意到路口已經出現了一位來自精神海洋深處的人。
安老先生的記憶,他確實拿到了,也看到了,只可惜,安老先生這個人吧,也有點個性……
因為這個表情,他很熟悉。
二樓窗台仍然飄著白色的窗簾,肖囂能夠感覺到,窗簾背後一直有目光看著自己,但他微微側身,看向了窗簾後面,卻沒有說話,而是忽然之間轉身,向著樓邊的小道走去,順手從旁邊的花池裡面,摘了幾枝花,一邊走著,一邊將它們拼成了一束,然後拾階而上,徑直來到了那扇窗的房門前,緩緩站定,然後慢慢的,優雅的,輕輕叩了幾下房門。
「這就是最早的神秘源頭……」
「你可以理解為,她做了一場噩夢,噩夢之中,有種種不可言說的神秘與詭異,而她的噩夢,降臨到了這個世界,於是,這個世界便一直被籠罩在她的噩夢之中,同樣也有了無數的神秘與詭異,偏偏,這些東西受到了她的影響,也真的認為自己就是從天而降的怪物……但事情上,一切都只是她在發瘋而已,她真的只是一位病人,只可惜,她的病污染了整個世界。」
軟軟看了一眼左右,深呼了口氣,道:「那我們現在……」
「但變成了神秘源頭的它們,又撕裂,彼此吞噬,吸收更多的情緒、意志,產生了更多的神秘源頭。」
電視屏幕上,忽然出現了無數雪花。
慢慢道:「當然,更重要的是,如果我提前提醒你了,這便不能算是一場考驗了。」
只有二哈見到肖囂過來,立刻昂起了頭,向著肖囂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但肖囂很堅持,每隔七秒,便輕叩三下,以這種態度來表示自己想要拜訪的決心。
「因為這是最有效提升它們力量與特質的東西呀,還能當作武器……」
他們或許直到現在,都不覺得自己可以完成諾亞計劃,畢竟說起來關閉奇點,好像很容易,但事實上,那要面對地獄裡面難以想像的恐怖生物。
「進來吧!」
肖囂強忍著那一幕幕畫面帶來的巨量信息對自己大腦的衝擊,向白裙女人問道:「所以它們也以痛苦為食?」
她梳著精緻的妝容,穿著白色長裙,頭髮直直的垂落到了腰跡,赤著雙足。
肖囂強忍住了立刻問出口的強烈願望,低頭換上了拖鞋,然後走了她這個房間裡面,將自己作為禮物帶來的花束,插進了她茶几上面的花瓶里,也給這個清冷孤寂的房間,增添了一抹生氣,然後他才緩緩在沙發上面坐下,安靜的看向了那個坐在了自己對面懶人沙發上的女子,心裡也不知擁擠了多少的問題,但最終開口時,卻還是最簡單,也最直接的那一個:
「你究竟是誰?」
肖囂微微沉吟,並快速的消化著這些內容。
可是,他們仍然試圖阻止自己,因為他們擔心,自己會喚醒地獄裡的那個女人。
但他還是穩定著自己的心神,看著那一個個融化在了精神海洋裡面的人,他從這台電視機裡面,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些承受不住登上神座的精神,並不是真的一旦融入其中,便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實際上,他們在融入之後,便像是從現實世界,跌入了精神海洋,變成了另外一種生物,然後面臨的,便是一種血淋淋的,赤果果的吞噬與彼此廝殺。
軟軟一直糾結著要不要拿回電腦,但見肖囂仿佛在想正事的樣子,又不太敢打擾他。
唱片機小姐,就是唱片機小姐,或者說,她本是黑門城的神秘源頭。
過了很久,才試探著叫了他一聲:「我們,就在這裡等著?」
白裙女人,良久之後,才緩緩開口,輕聲道:「我若是想陷害你,就不會把那枚指環,留在你那位小女朋友的手指上……」
肖囂又想起了但丁組織與地獄組織的兩位大人物,與自己談起諾亞計劃時的擔憂。
肖囂聽著這些,仿佛就連呼吸,都壓抑了很多。
「要有節制啊……」
以及,唱片機小姐真正的主人。
女人安靜了下來,她看著肖囂,肖囂也看著,四目相對,房間裡氣氛壓抑。
若在平時,非得給它們三個上上思想教育課不行,但是今天有事在身,便也只是這麼淡淡的叮囑了一句,然後轉過了身。
……
白裙女人微微側目,笑道:「你不是已經看到了它們出現的過程?」
……他目光看向了牆角那一架老式唱片機,感覺到唱片機內隱藏著的瑟瑟發抖的某個靈魂,輕輕的嘆惜。
在肖囂進入了思維爆炸狀態時,外人其實很難與他交流,因為外人的聲音,會被無限制拉長,仿佛時間都已經停滯,但如今,白裙子的女人,聲音卻清晰而平靜的出現在了肖囂的耳中,淡淡道:「有的是人,有的只是人腦海里的一個雜念,也有的是無數人精神交織而誕生的集合體,總之,她那一次的精神共振,將精神海洋帶到了這個世界的一些人眼前……」
他當然知道這個女人是誰,只是,她的身份似乎太多了些……
白裙子的女人看到了肖囂的表情,便恍然大悟,輕輕嘆道:「人啊,就是太擅長遺忘,也太懂得欺騙自己了……」
肖囂微微沉默。
心裡默默的想著這些,肖囂內心裡涌動著各種複雜的思路,他數次想要主動聯繫楊佳,跟她說些什麼,但又因為這時候的他,窺見了太多秘密,但也仍然有著諸多不確定,因而忍住了,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將安老先生在試藥的過程中,看到的那場影響整個世界的大變,重看了幾次,記住了每一絲細節,然後才緩緩的起身,在這輛空蕩蕩的高列裡面,慢慢的踱著步子……
毫不猶豫,他立刻進入了思維爆炸狀態,洞察者的能力,也運用到了最大。
沒親眼看到唱片機小姐的本體時,肖囂無從猜測,而看到之後,便不必猜測,一切瞬間瞭然。
「當然,來源複雜,但都是因為她。」
……
「……」
肖囂只是掃了一眼,便忽然發現,屏幕上每一個閃動著的雪花點,其實都是一個畫面,是一個人看向了某種事物的視野,那雜亂的聲音,則是無數畫面的聲音交織而產生的。
他看到了在精神共振出現的一刻,整個世界上,無數棟大樓的傾塌,看到了無數個正常人忽然之間崩潰,抱著腦袋蹲在了地上,看著那無數個已經由黑森林打造成功的超凡特別部隊裡的戰士,瞳空忽然之間放空,也看到了當時的各個地方,一些原本看起來正常的人,忽然站住了腳步,他們慢慢的抬起了頭,在以一種異樣的眼神,重新打量著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上,可能只是出現了一個與自己有著因果關係,卻完全不記得自己是誰的精神生物罷了。
神秘路引,世界意志的碎片,黑門城的主導者,以及……
然後肖囂微微驚訝,瞳孔深處閃過了一抹遲疑。
就一台筆記本而已,看她擔心的,之前自己去她臥室,明明看到她還有一台台式機能用的嘛。
「肖哥哥……」
「……」
但雖然因此而明白了很多,肖囂卻仍然有些意外,看向了穿著白裙子的女人,道:「你為什麼會有她的樣子?」
不,不是雪花。
但丁組織與地獄組織的兩位會長,便屬於這種類型。
「也難怪……」
「走吧!」
肖囂深深看了它們一眼,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無奈的叮囑了一聲:「都瘦了……」
他很確信,之前在安息城,自己差點融化進那片海洋里時,就是這樣的眼神。
卻不料肖囂轉身又坐在了座位上,繼續看了起來,頓時表情有點呆滯,訕訕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肖囂在看到了他們的表情時,心裡都忍不住一驚。
「你以為我是在故意陷害你?」
看起來,它不慚愧,甚至還有點想跟肖囂討論的樣子。
倒是軟軟,一聽要回去,頓時有些開心。
他自己能夠逃過那個下場,心裡都是覺得慶幸的,而且,他也相信,這個世界上,絕對不是所有人都能逃過的,應該說,絕大部分人逃不過。
主導了黑門城意志的,便成為了這位由神秘路引,或者說世界意志的十二碎片之一化身的女人,正是她,通過唱片機小姐,影響著黑門城的一舉一動,也引導著自己……
「……」
「首先,提前告訴了你,也不一定會有效果,不是麼?」
「所以,哪怕我提前告訴了你,警告了你,意志不夠堅強的你,仍然有可能陷入其中,不是麼?」
穿著白裙子的女人,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反問道:「伱不知道我是誰?」
他們害怕,這個女人的醒來,會再度給這個世界帶來意想不到的變化……
他緩緩吁了口氣,臉上也再次露出了微笑,向軟軟道:「回去!」
「……可以嗎?」
他進入了畫面之中,便看到了安老先生當時作為一個人的極限之外,當時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事情。
「嗤!」
「最大的敵人……」
「……」
早先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肖囂一直都把這個窗簾背後的女人,當成了唱片機小姐,甚至懷疑過,唱片機小姐是不是就是神秘路引,但現在才發現,這與真相還差得挺遠。
見肖囂這般直接的發問,這位白裙子的女人輕輕笑了一聲,淡淡道:「因為我們都是受到她的污染而出現,所以,越接近源頭,便和她越像。」
肖囂恍然大悟,笑道:「我先用著,回頭還你……」
「事實上,我們都有她的樣子。」
黑門城就在那裡,直接去問,豈不更好?
平時人總是想這想那,寧可自己琢磨,也不用最效率的交流方式,是因為有些人承擔不起直接詢問的結果,也是因為有人喜歡往自己粗鄙的想法上包裝一點點美好的表象,倒造就了那種某些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可笑規矩,但自己完全不用考慮這些,自己是洞察者,可以分辨真假,也可以直面核心,所以,還有什麼方法,是比直接去問更好的?
當然了,最關鍵的就是,那位黑門城小姐,一直不肯真的現身與自己相見。
甚至可以說,她就是零號病人本人,就這麼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到了後來,那段異鄉人還沒有穩定出現的時候,一些無人約束的畸變生物,也壯大,逃離,並且成為了神秘源頭……」
「有一部分人,或主動,或被動,變成了神秘源頭。」
或許,唱片機小姐之前急於入駐安息城,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這同樣也讓他後怕,當初自己一旦真的融化其中,那麼,現在自己已經不存在了。
白裙女人忽然微笑了起來,道:「就比如,人人都知道罪惡是不對的,但犯罪仍然每天都在這個城市裡上演,不是麼?」
為肖囂開了門的女人,仿佛神色也有些慵懶與無奈,她沒有理會肖囂臉上露出來的驚疑表情,而是淡淡的轉過了身去。
房間裡有敲門聲空蕩蕩的迴響,似乎裡面沒有人。
肖囂忽然看向了她:「什麼考驗?」
「一場測試你是否可以被稱為『人』的考驗。」
白裙女人看著肖囂的眼睛,臉上的笑容似乎有些玩昧,也有些神秘,聲音低低的道:「只有真正的通過了這場考驗,你才有可能真的進入地獄啊……」
「我的小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