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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我長得跟她不太像,她笑起來好看,伸手抱住我時,我感覺不到她的溫度,空蕩蕩輕飄飄,仿佛一片隨時會飄走的浮萍。」
玖茴從被子裡伸出手,輕輕拽住他的袖子。
「我畫過很多次她的畫像,可每次畫出來的總是不太像夢裡的她。」祉猷語氣仍舊如常:「不然我能給你看一看她的模樣。」
「夢醒後,我走出屋子,我想去見見她。」雷光閃爍著,祉猷看著窗外:「我走了很久,不知道該去何處找她。因為沒人告訴過我,我出生在哪裡,誰是我的母親。那晚的月亮又圓又大,照亮了我腳下的路。」
「後來呢?」玖茴拽緊祉猷的袖子:「你找到母親了嗎?」
祉猷緩緩搖頭:「爬過一座荒山時,我撿到一片會發光的草葉,它好像能聽懂我心裡的話,它用枝頭替我指明我前行的方向。」
五歲時的他,除了盲目相信一根三寸長的草葉,並無其他選擇。
「它陪我找了很久……」
「找到了嗎?」玖茴小聲問,她希望祉猷能夠找到。
祉猷沉默片刻:「我找到屬於她的墳堆,有人告訴我,那座村子死了很多很多的人,她只是其中一個。」
「跟我說話的人讓我趕緊走,不要留在那裡,因為他也快要死了。他撐著一口氣,是想挖個坑,不讓家人曝屍荒野。我母親的墳堆,也是他挖的。」
「可惜坑還沒挖好,他就沒了氣息。我幫他挖好坑,把他跟家人埋在了一起。」祉猷回憶著幼時在民間看到的事:「在草葉的指引下,我看到了很多死去的人,幫著他們挖了很多的坑……」
玖茴小聲問:「再後來呢?」
「再後來……我藏著母親留下來的桃木簪,被人帶回山中,再也沒有出來過。」祉猷低頭看玖茴:「所以這一次才算我真正接觸人世。」
有活人,有歡樂,有生機。
若無那片草葉相助,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母親葬在何處,更不會知道那時外面的世界是何等慘狀。
「那一定是很神奇的草葉。」玖茴揪著祉猷的袖子轉啊轉,「草葉跟你一起回山里沒有?」
「我把它藏在懷裡偷偷帶回了山中。」祉猷嘆口氣:「這片草冷了沒精神,熱了沒精神,水澆多了沒精神,澆少了就卷邊……」
「什麼草這麼難養?」玖茴問:「你有它的畫麼?」
「有。」祉猷從納戒里掏出一幅小畫,玖茴掏出照明珠,湊了過去。
葉綠,扁長,葉中有條淺色脈梗……
瞧著挺眼熟。
把照明珠往袖子裡一藏,玖茴默默把腦袋縮了回去。
「它雖然很難養,不過一直待在花盆裡,葉子沒有乾枯過。」祉猷把畫捲起來:「可是有一天,它突然失蹤了。」
「可能……被風卷跑了?」玖茴道:「這玩意兒如果有根,其實挺耐活。」
「你見過與之相似的植物?」
「見過,文人稱它為豐本、長生草,但一般老百姓叫它……韭菜。」玖茴乾咳一聲:「你畫上的這種,是深山裡的寬葉野韭,俗稱山韭。」
一片山韭葉子,能幫著五歲小孩指路,應該是有什麼機緣。
「原來如此。」祉猷道:「我一直以為它是蘭花。」
「它何時丟的?」玖茴道:「說不定是變成妖怪跑走了,要不我們托烏丞相去打聽打聽,妖界近些年有沒有其他韭菜精出現?」
「不必尋找。」祉猷搖頭:「山中苦寒,本就不適合靈植生存。它是我的恩人,不是我的仇人,找它回來與恩將仇報有何差別?」
雷聲漸歇,玖茴打了個哈欠:「雷聲停了。」
「你好好睡,我該回去了。」祉猷站起身,替玖茴關好房門,走出幾步後就見到南碸帶著幾個九天宗弟子匆匆走了進來。
「祉猷道友。」南碸向祉猷行了一禮:「鎮妖獄發生了一些事,師尊擔心諸位貴客有危險,所以派了幾位弟子在院門外保護你們。」
「發生何事?」祉猷道:「雷聲響了這麼久,可是貴宗有人進階?」
「並非如此。」南碸苦笑:「鎮妖獄的赤泉死了。」
「因極惡之氣而亡?」
「不,是被人殺死的。」這並不是需要隱瞞的事,南碸拱手道:「來人不僅能夠進入鎮妖獄的結界,而且還能無聲無息進入鎮妖獄最上面一層殺了赤泉,其實力深不可測。」
察覺到祉猷在玖茴的院子,而不是在自己院子,南碸道:「玖茴道友在屋內?」
「嗯。」祉猷一臉平靜地開口:「雷聲太大了,我有些害怕,所以找玖茴陪我說了會兒話。」
南碸:「啊?!」
意識到自己沒有控制好情緒,他趕緊閉上嘴。
是他還不夠沉穩成熟,他的錯。
「嗯。」祉猷反問:「害怕打雷,需要人安慰,有什麼問題?」
「沒、沒問題。」南碸搖頭:「那請祉猷道友暫時在院中不要走動,你與玖茴道友如果有什麼需要,都可以告訴我。」
「你的意思是,暫時不讓我們出門?」祉猷生性不太愛委婉。
「請道友見諒。」南碸連連作揖,難怪祉猷道友平日裡不愛說話,這一開口就讓人很難接。
意思雖然是這個意思,但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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