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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鄴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她之前突然消失,並非是因為實力不濟,而是在落日弓內領悟了更精妙的箭術,與弓魂相契,才能使出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箭意!
湛藍海水的震盪之中,沉鄴望向少女的眼神極為複雜。
他一直知道她對於修行的渴望,但饒是如此,也沒有料到當她終有一日能夠修行時,能以如此迅速的速度將實力提升至這樣的境地。
就好像壓抑了一世的憤怒與不甘匯聚在一起,終於在這一世找到了發泄的出口,以一種恐怖的氣勢宣洩而出。
點漆般的眸子裡被次第而來的金烏之矢映亮。
這是復仇之火。
是她要將他所在意的一切都焚燒殆盡的決意。
立於鮫宮內的昭粹目光灼灼,雙目一錯不錯地緊盯著被無數金烏之矢吞沒的身影——
轟隆!!!
被萬箭穿身的金龍從上空重重落回了鮫宮。
昭粹驚了驚,剛要後退,就見海沙飛揚之中,那道身影仍沒有氣絕,重歸人形的他還要在起!
她怎能看著他起身再戰!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昭粹已經握緊玉清扇撲了過去,但令她沒想到的是,與她同時撲向沉鄴的竟然還有另外一人。
——是南海錦鯉族的赤荼郡主。
曾經驕縱跋扈,與她爭風吃醋,甚至對她揮刀相向的女子,此刻以仙力緊緊束縛住沉鄴的脖頸,勒得他額角青筋迸起,目眥欲裂地望著曾與交頸而臥的枕邊人。
濯纓落地時,見到的就是被這兩個女子壓得無法起身的沉鄴。
形銷骨立的赤荼郡主滿面淚水,衝著濯纓大喊:
「快殺了他!我求你殺了他!!」
似要將這些時日所有的悲憤與痛苦都哭出來,她涕泗橫流,狼狽得毫無昔日明媚嬌艷的影子。
濯纓緩緩走向她,一時間有些沉默,半晌才道:
「既然這麼恨,當初為什麼直接殺他,卻要去殺赤水昭粹?」
「他吞併南海,殺我父兄,我仙力平平,殺不了他,只能殺他髮妻與未出世的孩子,讓他也一嘗我失去血親之痛!」
「他在這世間已無血親。」
濯纓俯身在沉鄴身旁蹲下,淡聲道:
「對他來說,妻子死了還可再去,孩子沒了自有人替他生,你殺他們,傷不了他半分。」
赤荼郡主面色慘白,似不敢相信這世上還有如此冷血殘酷之人。
但濯纓知道,像沉鄴這樣的人有太多太多了,世間皆頌男子大義,卻不知這世上自私自利、薄情寡義的男子更多,他們的情愛虛偽廉價,唯有他們自身的利益永恆。
「沉鄴,我不會殺你。」
在刺穿血肉的悽厲龍鳴聲中,在赤荼郡主與昭粹的淚水中,濯纓用染滿鮮血的手抽出他的龍筋,就好似抽出那根一直扎在她心底的暗刺。
失去龍筋,沉鄴的仙力便會隨之消散,牽機蠱自然也就無法再操控小柳兒。
「我會讓你親眼看著,你如何失去你汲汲營營一生得來的權勢、地位、仙力,讓你從一個目空一切的上位者,重新變成一個命不由己的下位者——我知道,這一定比死亡更讓你難以接受,對嗎?」
她的聲音輕如落雪,並未有復仇後的快意。
濃睫之下,那雙眼靜靜地望著痛得近乎瀕死的青年,大戰一場,她也早已筋疲力竭,於是用那隻剛剛抽出他龍筋的手輕輕拂過他凌亂的額發,緩聲道:
「不必擔心荒海的未來,如今荒海已經亂得不能再亂了,西海龍母不會是一個比你更差的統治者,她定會很願意接手荒海,帶領你的子民融入西海,休養生息。」
渾身鮮血淋漓的沉鄴忽然伸出手,死死地握住了她纖細的腕骨,用力得像是要將她的骨骼捏碎。
她是真的恨他。
甚至連殺他都不夠,她要用比殺他更殘忍百倍的方式,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濯纓看著此刻的他,反而露出一個淺淡的笑意。
「沒錯,不要用那種虛偽的隱忍深情看著我,我也是這一世才發現,你竟然真的喜歡過我——更可笑了,不是嗎?」
「你的喜歡,就是利用我,讓我為你出生入死,為你擔下所有的罵名,最後還要裝作一副愛而不得的虛偽嘴臉,你們男子是不是生來就會這一套?」
濯纓說的不只是沉鄴,還有她的父親。
嘴上說著深愛她的母親,卻又另娶她人,讓她做小,還認為自己是這天下第一深情之人。
這樣的深情,真是沾上一點都覺得倒霉透頂。
「就這樣恨我到死吧,沉鄴,比起你令人作嘔的愛,我寧願你到死都恨著我,卻又對我無可奈何。」
濯纓直起身,站穩,居高臨下地說出此生對他的最後一句話:
「到此為止了,師兄。」
所有的愛恨,都到此為止。
她不會停留在這裡,她會跨過去,走向新的人生。
失血過多的沉鄴連抓住她的力氣都逐漸消散了。
朦朧之中,他的視線落在她雪白的裙角上。
他想起崑崙山的大雪,想起自己花了五日為他親手獵來一隻百年白狐,做成狐白裘後一路不停地趕回,要親自送給她。
那時的少女正伏在案邊小憩,手臂下壓著的是與荒海有關的文書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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