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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一聲響得太晚, 而他也醒得太晚。
這一記冷箭在他沒有半點戒備之時刺穿他的血肉, 力道之大, 像是從天而落的重拳捶打在他的胸口。
皮開肉綻與內臟巨震的痛覺幾乎在一瞬間炸開。
而沉鄴終於被這痛覺喚回了神智, 以最快的速度凝聚起奇經八脈中的仙力, 將那隻羽箭逼退在離他心脈半寸的位置。
凝固的時間仿佛在此刻才又開始流淌。
止不住的鮮血從他口腔中湧出,染紅了他天青色的衣袍,他竭力想咬住唇齒間的血,但胸腔中的劇痛被極震撼的心緒放大,令他根本無法控制。
「少君!少君快服下丹藥,屬下這就替你療傷……」
被扶住的沉鄴劍眉緊皺,痛楚令他不得不大口呼吸。
隔了好一會兒,他渙散的思緒才終於回籠,極緩慢地抬頭,看著朝陽籠罩的屋檐上,那一道刺目耀眼的身影。
……方才那一箭,她用了十足十的力。
箭頭瞄準了心臟。
她不是逼退他,也不是為了救誰。
她想要的,是他去死。
這個意識從模模糊糊,到無比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
明明已經服下了丹藥,但胸腔內的痛感並沒有減輕,反而與什麼別的東西糾纏在一起,纏得他連呼吸都痛得難以忍耐。
冷汗順著他的額角滑落,沉鄴布滿血絲的眼眸死死凝望著屋檐上的身影。
「……阿纓,你為了救他,要殺我?」
沐浴在朝陽下的少女無言望著他。
見沉鄴還能被人扶著站住,濯纓很輕地嘖了一聲。
「謝策玄,」她的視線挪向還在癱在地上的紅衣少武神,「還活著嗎?」
生死不過一線之間,一切都發生得太快。
方才濯纓射飛蚩隨的那一箭正擦著他側臉而過,再稍微偏一點,估計就能把他和蚩隨一起串成串了。
之前在學宮的時候,她有練過弓嗎?
該不會是臨場發揮的吧?
這種情況下,哪怕是謝策玄也是被驚出了一身冷汗,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多虧濯纓公主箭下留情,還能喘氣。」
謝策玄偏頭看了眼那邊的蚩隨。
被冷箭射飛的蚩隨雖然沒被射中要害,但飛出去的同時砸塌了好幾堵牆,現下已經暈死過去。
而剩下的的沉鄴,雖然沒倒下,但看上去也已經是半死不活的模樣了。
謝策玄揚唇冷笑:
「怎麼?嫉妒啊?不好意思,赤水濯纓現在是上清天宮的人,她不救我難道救你?」
「你算哪根蔥?」
沉鄴的唇齒間皆是鐵鏽味,他緊閉著唇,沒有說話,倒是他身旁的侍衛出聲:
「謝策玄!少君面前,豈容你一介小小武神放肆!」
他拔劍欲向靠在牆角喘息的謝策玄而去,但下一刻便聽頭頂響起清泠泠的女聲。
「別動。」
不知何時,濯纓已搭弓引箭,她修為其實並不比這名侍衛高,但因她方才石破天驚的那兩箭,令侍衛頓時感覺到了威脅,立刻停下腳步。
謝策玄身上的傷口早在與蚩隨纏鬥時崩裂,本也是痛得他直冒冷汗。
但濯纓這兩個字一出,他頓時像是被天醫府炎君的麻沸蟲咬了一口,只覺得什麼痛覺都煙消雲散了。
胸腔里那顆因失血過多而半死不活的心臟,也似在這一刻突然迴光返照。
真是風水輪流轉。
當年他被赤水濯纓和蚩隨兩人聯手耍得團團轉,成了六合八荒里的笑話時,怎麼也沒想到會有赤水濯纓站在他這一邊,與蚩隨沉鄴二人兵戈相向的一日。
他按了按跳得歡快的心臟,慢慢咀嚼著這其中滋味。
怎麼說呢。
難怪沉鄴喜歡吃軟飯,這吃起來的確怪爽的。
「濯纓公主!」
這名侍衛能被沉鄴帶在身邊,也是他極信任的人,自然也認識濯纓。
「少君聽聞您被心魔誓脅迫,立刻就派了蚩隨來接您,後又得知須彌仙境派凶獸朱厭要除掉公主,更是親自前來,您怎能對少君下如此重手——」
濯纓面色如秋水沉靜。
她並不打算質問沉鄴救她的目的,只是隨口道:
「救我?蚩隨路途中對我有不軌之念,你說他是來救我的,那好,他殺了蚩隨,我便信他是來救我的,立馬跟他回荒海——」
話音還沒落下。
在場三人還未反應過來之時,一柄寒如冰霜的利劍便猝不及防地從沉鄴沾滿鮮血的掌中而發,乾脆利落地刺入了蚩隨的頭顱。
這一劍沒有絲毫猶豫,濯纓蹙了蹙眉。
沉鄴抬起一張失血過多的慘白臉色,氣若遊絲地開口:
「我知道你還在怪我當日兩族挑選質子時,我沒有與上清天宮爭取你,但阿纓,我的處境你再清楚不過,有些事我做不了決定,可但凡是我有能力為你做到的事情——」
「我絕不會猶豫。」
原本覺得優勢在他的謝策玄頓時斂去笑意。
難怪這人能從一個不受寵的皇子爬到如今荒海少君的位置。
光是這份瞬間做出取捨的果決與狠心,他就註定不會是泛泛之輩。
而且,說好聽話哄女孩開心的手段,也挺張口就來的。
謝策玄看向久久沒有言語的濯纓,心裡忍不住有些七上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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