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頁
畢竟此案審查的月余,曾出現過撒謊的小偷證人,監察大理寺的外派御史,莫名騷動湧上門前的百姓人群,還有突然降下的宮中聖旨... ...
荀岳猶豫著尚未回應奉玉長公主的提議,卻見他的少卿兩步走上了前來。
「下官以為此案不必再查了。今日已人證物證聚在,證據確鑿,事實清楚,可以定案了。」
他說完,轉身看向薛三郎。
「犯人薛繁,科舉舞弊、殘害生靈、殺人嫁禍、愚弄朝廷,數罪併罰,」他一字一頓,「該當即問斬!」
刑場之上,蒼穹之下,男人一貫溫和似水的聲音,此刻前所未有的冷肅如刀。
九姬遙遙看著,竟覺他這一句出口,仿若雲海波浪自刑場中心推盪開來,瞬間滌清場內場外的污糟喧囂。
只是東方煒母子的臉色卻相當不好看了,長公主眉頭皺成了川字,東方煒更是青著臉瞪了眼。
而薛三郎原本逐漸恢復的臉色,瞬間回到了煞白。
他不過就是用煞犬咬死了一個沒用的老頭。
老頭死了,就沒有人知道他秋闈舞弊了,而他們還找來了替罪鬼,又推了一個小偷作證讓犬妖自己認了最... ...
一切都那麼地天衣無縫,怎麼、怎麼就突然到了這個地步?!
他目眥盡裂,可刑場外緊緊圍著的人群,卻都在鍾鶴青這句話結束後,大聲應和起來。
「少卿說得對,這樣的惡人就該立即問斬!」
「對,立即問斬!斬立決,斬立決!」
幾息過後,刑場外只剩下這三個字了——斬立決!
薛繁只覺自己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他再也忍不住,朝著東方煒就喊了過去。
可他奮盡全力喊向他的救命稻草,但嘴巴張開,卻忽覺有什麼刺進了他的嗓子裡。
嗓中痛的他幾乎蜷曲起來,他一個字都沒能喊出,反而疼痛大叫,卻發現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人群在下方看不清薛繁的情形,但鍾鶴青卻將薛繁的模樣看在了眼裡。
他不禁朝著周遭看去,但人山人海,怎麼從千百人群中準確地看出異常?
這世間,總有藏在人里的妖,和藏在妖中的鬼... ...
薛繁這般,鍾鶴青也沒有太多意外,他眼角瞥向略略鬆了口氣的東方煒,見那東方氏的大公子已在同他母親提議離去了。
神色不虞的奉玉長公主自然也不欲多留。
那母子一走,荀岳便使人快馬加鞭地報去宮裡。
兩刻鐘的工夫,報信的人去而復返,得來了宮裡最新的旨意。
主刑的大理寺卿再次拿起案上令牌,緊盯著薛繁,咣當一聲擲令在地——
「斬!」
只前後幾刻鐘的工夫,劊子手刀下的死囚便換了人。
鍘刀落下的瞬間,血珠飛濺的同時,半空之中凝聚的烏雲突然四散而去,最明亮的日光在撥雲之後重回城中,照在每個人臉上。
懷琳徑直撲到了權琅身上,少年一把將她緊緊擁進了懷中。
「阿琳阿琳... ...好了好了別哭了,再哭槐葉都要黃了,你家大郎這不是好好的嗎?」
少女卻在他仍有閒心的打趣里,眼淚越發洶湧。
「權大郎... ...」
少年哽咽笑著,「不對不對,我早改名了啊,叫什麼權大郎,快叫我讀了書的名字!」
「權琅,阿琅!」
「琳琳... ...」
安三娘和小權瑞也跑了上來。
權琅看見母親,直接跪了下來。
「娘,兒子沒死,兒子又活了!」
安三娘哭到發顫,一把將他拉了起來,將早已比自己高出一頭的兒子抱在了懷裡。
「別說什麼死不死的,咱們家不說不吉利的話!」
要不然她為何在丈夫去世後改了名?
黎傘黎傘,不就是離散嗎?她再不叫這名字了,她只想叫「安」,和她的孩子們這輩子安安穩穩地過下去。
一家人哭笑間淚流滿面,懷琳卻見杜先生的兒子杜秀才走了過來。
杜秀才仔細看著權琅和懷琳兩人,忽的想起父親生前曾讓街頭作畫的匠人畫過一幅畫。
那畫他從前看著只覺得奇怪。
畫上畫了一顆青翠的槐樹,樹下繞著一隻壯實的灰犬,在槐樹和灰犬之間安放的藤椅上,坐著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
老人手裡執著書,看向畫卷外的慈祥眉眼,隨笑意彎彎。
他那時還問過老父親,家中既沒有槐樹,也並未養犬,這裡哪裡的場景。
父親彼時只笑而不語,只細細將這副小畫,夾進手邊的書簿里。
他從沒有因為學生貧苦而拒絕,也不會因為學生是妖而驚避,他只會把每一個真心想要讀書進學的孩子,都放在心尖之上。
此時,杜秀才再看向權琅和懷琳,他拱手同兩人行禮道歉。
「是我被那假象蒙了眼,只覺得妖無人性,肆意殺戮殘害了家父,冤枉了你們,若非是少卿明察秋毫,我無顏到地下與父親相見!」
權琅和懷琳連忙將他扶了起來。
杜秀才也好,坊間的尋常百姓也罷,為斗米的日子已耗盡精力,又哪有功夫去理會傳聞里與陰詭之事糾纏不清的妖,到底是善還是惡。
權琅和懷琳也過了許多年這樣的日子,正是不想再稀里糊塗地在底層渾噩度日,這才跟隨著老先生識了字讀了書。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