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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是互相捅了一刀,一齊赴死的。
由於已經送過了醫院做了搶救,所以屍體轉到殯儀館這邊的時候刀具已經被移除,遺體估計也由收斂的同事簡單擦拭過了,齊奐可以直接動手清創縫合。
小明端著工具過來,兩個人各自開始處理兩名死者身上的創口。
「身體的自我防護技能真的很......優雅。」小明老師突然開口,吐字不僅清晰,還很流暢。
齊奐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穩住手指,差點沒讓手裡的鑷子鬆了,「啊?」
「這個身體很健康,凝血功能很完整,也很積極,死了真可惜。」小明老師繼續說。
齊奐抬起眼看向身邊的人,對方並沒有抬頭,厚厚的劉海蓋住了小明老師的眉眼,只有下半張臉的他慘白得有些瘮人。
是的,他都沒戴口罩。
「身體一旦有了創口,就會流血,而血液一離開身體,就會開始凝結,這多神奇。」他說話的時候,張嘴的幅度非常小,在停屍間裡詭異的光照下顯得有些迷幻。
像是動畫裡的人物在一幀一幀地重複動口。
「嗯,很神奇。」齊奐回了一句,也低頭繼續工作。
小明老師在入殮屍體的時候,偶爾會給搭檔科普法醫學的知識,這點其他同事已經在齊奐入職那會兒跟她提前預告過了。
他們說小明老師在這種時刻說話一點都不磕巴,而且還很享受,這也正是別人私下喊他老師的緣故。
但明面上沒有人這麼叫他,因為小明老師到底是有些怪的,他幾乎不參與殯儀館同事們的社交,他最喜歡的就是待在火化操作室里。
比起入殮讓死人看起來活過來一瞬,他更熱衷於火化,讓一切成灰。
「血液凝結的時間很快,五分鐘,最慢十五分鐘,它們會由紅轉褐,然後用上幾個小時變成更深更紫的凝結物。緊接著在周邊泛出淡黃色的血清,你看到了嗎?」
他問,不知道有沒有抬頭,反正齊奐沒有。
她雖然已經被告知過了小明老師的這點特殊,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覺得詭異。
「嗯。」齊奐只是又簡單應了一聲。
她從來沒有跟小明老師搭檔過,今晚是第一次。
「然後,隨著時間繼續流逝,血液會開始不可避免地腐壞。」小明老師的聲音有些飄,「如果不送去醫院的話,到我們這邊來,那也許就能壞得慢些,那麼血液就會結層,變成褐色的硬殼。」
雙胞胎的屍體上並沒有血液硬殼,因為她們的死亡時間還不夠長。
「你說她們為什麼要這麼死掉?」小明老師問。
「怎樣......」齊奐不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麼。
是方式,還是儀式。
「在這麼年輕的時候,用這麼野蠻的手法。」小明老師嘆了口氣,「身體會很難過的。」
他在意的既不是方式,也不是儀式,而是時間。
「身體會難過?」齊奐還是忍不住抬起頭又看向了小明老師。
兩個人正好對上了目光。
小明老師大概三十出頭,或者二十好幾,總之還是個年輕人。
但他身上有股子非常滄桑的疲憊感,就源於他那雙半點光都沒有的眼睛。
他的眸色很淺,焦點也很模糊,每次跟他對視都搞不清楚他是不是在認真看你。
「不會嗎?身體那麼努力地活著,那麼努力地保護你,那麼努力地支撐著你過好每一天,可是你卻一刀就結束了一切。」他說完往下瞥了一眼,起手挑了一針。
縫線被牽出後提起,繃緊的卻是齊奐的神經。
誰來救救,他好恐怖啊。
還我結巴又社恐的小明老師!
「嗯,是啊。」齊奐低下頭盯著屍體的創口,「人類的身體還是很脆弱的。」
「是人自己脆弱,可不要怪身體。」小明老師冷哼了一聲,「自己崩潰受不住了,葬送的卻是身體。」
「......你這是,你這是把人的身體和人的意識區分開了吧?」齊奐不太理解,「但人的身體之所以努力,其實是人自己想活著,不是嗎?」
「不該區分開嗎?那你說她們這樣,是不想活了對吧,但她們的身體服從嗎?」小明老師說完搖了搖頭,「沒有,她們的身體還在努力凝血。」
齊奐無言以對。
他說得好沒道理,但她無法反駁。
是誰說的小明老師有點奇怪?這是有點奇怪而已嗎?
齊奐速速把創口縫好,兩個人開始給遺體換家屬準備的衣服。
是兩身完全一致的旗袍,款式比較新潮,不是老電影裡會出現的那種,而是略帶點西化的非傳統版。
「真的很可惜,為什麼不努力活著,活到自然老去的那天。」小明老師又再一次感嘆,「你忍心辜負身體,還傷害它們嗎?」
「我不忍心,我很愛惜身體,健康狀態也還不錯。」齊奐心虛地回答。
「那你為什麼把手磕破了?」他冷不丁問。
「......」齊奐扣上旗袍上的盤扣,轉身找出化妝的工具,「我很抱歉,但我不是故意的,我被大黃撞倒了。」
她開啟話題轉移大法,「噢對了,這兩位客人是在哪個靈堂啊?」
「四。」小明老師並沒有執著於跟齊奐繼續討論他的詭異身體論。
「好的,四號靈堂。」齊奐裝模作樣地拿起工作日誌記上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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