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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他一向交心,唯有這件事從未對他講過。
他明白她是怕他擔憂,這份細心、體貼,讓他在知曉真相的這一刻,加倍地心如刀割。
原來她兩年來拼命於香界搏殺,其實是為了自救。原來她命在頃刻,隨時可能永別。空有一手神妙醫術,解救不了這個奇怪病症,他算什麼神醫?……
戰場歸來的她,仿若脫胎換骨,不再是從前那個嬌憨少女,整個人煥發出全新的光彩,眉宇間意氣勃發,如星般燦亮,如風般不羈。然而千里茫茫,找一種從未見過的奇花,有多大把握?縱使她男身無敵,但是孤身千里遠行,要面臨多大的艱險?……
連續多日,他焦躁難解,時時在醫坊繞著圈子踱步。陪在堂前的白妙,那一直默默在他身邊幫手的女子,終於坦然開言,勸他去追隨蓮生。
“她不要我同行。她說的話我不能不聽。”
“既然這樣放心不下,又為何一定要聽她的話?”白妙一雙秀目秋波涌動,靜靜凝視他,隱然燃著一點火星:“依我看來,辛郎君,你的心意,蓮生根本不懂。她一派天真,只拿你當兄長,你為何不坦坦蕩蕩告訴她?”
簾外春雨茫茫,濡濕辛不離的心胸。漫漫地想起過去十幾年的時光,眼睜睜地看著她和李重耳玩耍,看著她傾心柳染,好不容易柳染消失了,李重耳又重新冒出來,好不容易打仗回來了,又要再次離開他……年紀越大,相隔越遠,他已經沒機會與她好好相處,越來越不能坦然說出自己的心裡話……
“陪她一起去吧,醫坊我替你照看。”白妙唇角微顫,卻始終掛一個笑容:“跟你學了半年的醫術,也算是有小成。交給我,放心嗎?”
“白姑娘,你,你為何要這樣幫我?”
白妙靜默不語,柔婉的目光凝視他,在他面龐上一寸寸掃過,眸中依稀泛起一點淚花。
辛不離的心中,猛然間似被大錘重擊,他明白了。一向以來他全部心思都在蓮生身上,從未留意身旁這位紅顏知己,他只道她沉迷醫道,只道她敬慕他的醫術,只道她與他志趣相投,言談投機,所以常來常往,卻不料這女子對自己,有如此深切的情意。
只因不留意,所以不知道。倘若對方是心愛的人,這份傾心,怎會接受不到?辛不離的心,十幾年來只維繫著蓮生一個人,再沒有法子兩處安放。急忙鼓足勇氣,訥訥開言:
“白姑娘,對不住,我對你沒有……”
“不必說了。”白妙一語截住,眸中一點淚花,反而咽回眼眶:“蓮生是我的至交好友,亦是救命恩人,還有什麼好說。只是你這腔情意,始終含而不露,卻到何時才是盡頭?辛郎君,你大好男兒,居然不如我一個女子勇敢麼?”
就在那一刻,辛不離決定了。
再不怯於表達心意,不耽於瞻前顧後,不畏懼可能面對的各種無常。他要陪蓮生一起走,該做的事要做,該說的話要說,要讓心中這番情意,有個踏踏實實的歸結,縱使心愿難成,也勝於從未嘗試過……
“不離哥哥,你真是太好啦。”蓮生的臉上綻開喜悅笑顏,宛如春風裡鮮花盛開。有不離哥哥同行,自然也是她心之所願,頓時感覺空落落的心裡被充實了一大半:“待我飲一壇酒,化為男身與你同行,更加方便得多,住驛館只要一個房間就好啦!”
辛不離張口結舌,還未待阻止這小妹子的異想天開,只聽身後馬蹄嘚嘚,風煙震天而起,竟是有大隊人馬追來。二人一齊回頭望去,老遠地便已經望見一領闊大的猩紅絨氈斗篷飛揚空中。
“李重耳!”蓮生歡叫一聲,臉上霎時間盛放出一朵令辛不離觸目驚心的笑容:“你……你怎麼來啦?”
那少年瞬間馳近,就在蓮生面前駐足,英氣勃發的面龐上,狀似顧盼自如,眼神中卻是難以抑制的戀戀之意:
“我今早巡視王府廄苑,偶然見到一個……”
一言未畢,已經認出蓮生身旁的苦水井神童。
“怎麼,是他與你同行?”英俊的長方臉瞬間拉得更長,面色漆黑,比黑漆還要黑:“須知男女有別,你們這樣不大方便吧,你是她什麼人?”
辛不離翻身下馬,恭恭敬敬作了個長揖。“太醫署醫官辛不離,拜見韶王殿下。卑職與蓮生自幼一起長大,相識相伴已經十四年,從沒什麼不方便,殿下多慮了。”
“十四年……”李重耳更加地面若玄壇,上下打量辛不離的一身布衣:“你身為朝廷命官,怎麼膽敢遠遊,是擅離職守,還是棄印出逃?你馬上給我回城,本王不去舉告你。”
“回稟殿下,太醫令蔣公准了卑職的長假,去南方收集珍稀藥材。”
“蔣公這是老邁昏庸了麼?這時候准你去南方收集什麼藥材?不准,他說了不算,本王命你馬上去北地深山給我挖人參!”
“他是我的義兄,好友,一直照顧我。”蓮生趕忙回護:“你別這樣對他。”
李重耳攥緊韁繩,直盯盯瞪視著辛不離,雙眼幾欲噴火,那辛不離也毫不退卻,雖然神色恭謹,眸光卻是冷如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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