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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憑著對地勢熟悉,蓮生左閃右避,疾走如飛,但是月光緊緊照耀頭頂,令她無所遁形。來路已被隔絕,無法逃回宮羽的莊園,前方向北敦煌城,向西鳴沙山。此時已過午夜,敦煌城門已閉,無路可走,唯有向西南而去,但是鳴沙山漫山黃沙,月光下澄明一片,要如何躲藏?
若是能變男身當有迴旋餘地,這柔弱女身遲早……
電光石火之間,腦海中驀然浮現一個廢棄的洞窟。窟中堆滿酒罈,那是楊七娘子源源不絕送去的七步香,柳染早已不在窟中居住,不知七步香還有沒有剩餘?
松濤如浪,已被拋在身後,面前靜靜矗立在月光下的,正是黃沙漫漫的鳴沙山。南麓山崖的莫高窟,此刻在這月光下黑洞洞地恐怖異常,仿佛妖獸的血盆大口。蓮生別無去路,疾奔上山,一頭扎入其中。
中尉衛纓,執掌京城衛戍多年,日日徼偱城池內外,從未發覺九嬰林中有什麼古怪。若不是寧國侯陰平川派人通報,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要在雨後深夜前來巡查。幽深密林中,果然被他撞見妖異,這嬌美柔弱的少女,周身白霧縹緲,光暈籠罩,纖纖小手凌空虛舞,一道道白霧便結成韶王殿下的名字,車輪大的奇異花朵,就在她手勢中忽開忽散……
真令人毛骨悚然!
饒是衛纓以驍勇著名,面對此情此景,也不由得頭皮發麻。難怪陰氏鄭重其事,這妖女想必是在對韶王殿下行魘鎮之術,何等邪惡,何等可怖!她倒絲毫不像傳說中的妖魔模樣,既不嫵媚,也不刻毒,看起來純真,無邪,孤身坐在樹下,神情惆悵縹緲……或許妖怪就是這樣,以美麗而無害的外表蠱惑人心?
越想越驚,越想越怕,一邊指揮軍士急追,一邊拼命大口呼吸,捉摸體內異感。適才被她擲了一臉的白霧,雖然並無殺傷,但倉促間吸了不少在腹內。異常清涼的香氣,微微帶點辛辣,恍然回到了五月端陽,難道是五毒熬煉的毒霧?天哪,這性命還有多久?
妖女陰毒,令人切齒!保衛京城正是中尉天職,剿殺此妖,就在今夜!
“跟上!包抄!”
眼前已是鳴沙山,隊伍圍住山腳,逼上山崖,軍士們燃起松油火把,沿著莫高窟的一層層洞窟,逐個搜將過去。酷暑之夜,不少貧苦畫師就住在洞窟里,一個個都被拖出洞口,推倒在衛纓面前,以火把照在臉上,仔細打量盤問。
“你為什麼一頭汗水?”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吸引了衛纓的視線。濃眉大眼,生得十分健壯,雙頰噴紅,冒著濃烈的酒氣。軍士們拖他出來,四周火把高舉,照得汗毛畢現,只見一道道的汗水,流在他頭上,臉上,一直流入頸間。
“剛做了點活計,有點累。”少年倨傲地坐在地上,斜睨著衛纓。
看模樣絕不是適才那妖女,但深更半夜的滿頭是汗,還是十分可疑。衛纓保衛京師多年,為人極為精細,見此情形,當即雙眉一蹙:“做什麼活計?你是畫師麼?畫畫給我看!……”
“二狗。”
一個慵懶的聲音,悠然響起,眾人都驀然回頭。
火光之下,只見洞窟深處,又走出一人,長發披散,衣襟半敞,堅實的胸膛和半個肩膊漫不經心地裸-露著,一雙波光瀲灩的眼,在火把映照下爍爍發亮。他也是酣然半醉,一身的酒氣刺鼻,竟然無視周遭喧鬧,踉蹌奔到那少年面前,一把將他拉起,擁入自己懷中。
“想趁亂逃走?我還沒盡興呢。”
少年猛然後退,劈面將他推開:“別碰我,用不著你管我。”
那人毫不在意,仍笑吟吟地湊前,一把擁住他,將他的頭按在自己懷中,用力搓揉那頭亂髮,眼中柔情滿溢:“哪有做到一半逃走的?沒的教人笑話。我哪裡不好,讓你這樣嫌棄?”
少年滿面紅漲,只奮力掙扎,那人就是抱著不放,還向衛纓笑了笑,一雙媚眼斜飛,極盡風流旖旎之態:“軍爺,快來幫幫忙,這孩子難搞得緊……”
旁邊一個彎腰駝背的老畫工啐了一口,大聲罵了句髒話,周圍畫師們紛紛跟著鬨笑。連搜捕的軍士們也禁不住一臉淫-笑地看起熱鬧。衛纓久在軍營,自然見過這調調兒,頓時也明白了那少年一頭熱汗的由來,厭憎地翻個白眼,飛快轉身走開:
“佛山聖地幹這種勾當,也不怕污了這滿壁神佛的眼睛!”……
喧譁的搜查聲,逐漸向山後移去。天已微明,月光和星光,在浩渺長空中只剩依稀殘跡。
蓮生站在窟口甬道內,仔細傾聽外面動靜。“謝謝你幫忙。我走了。”
“不要急著走,他們四處搜尋不到,必定還要在山下埋伏一陣。”柳染倚坐牆角,雙眸晶亮,只在蓮生一身上下打量:“原來你就是蓮生,難怪瑤光與你親密……怎麼會有這種法術,告訴我,你是人是妖?”
“是妖。離我遠點。”蓮生始終沒有回頭:“你有命案在身,還出頭在官兵面前幫我演戲,不要命了麼?”
柳染無聲地笑了,眸光溫柔,一寸寸描摹蓮生的背影。
“想嚇住我?柳染浪跡天涯,什麼兇險沒見過,死都不怕,還怕妖怪。你不會害我,我知道。只是你藏得不錯啊,相識這許久,從不知道你不是凡人,適才眼睜睜看著你闖進來,眼睜睜看著你變形,好一會兒以為是又做了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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