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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生唇角上揚,綻開一個微笑。
笑著轉頭向另一邊,假作欣賞那杆長槊,將鼻端一線酸意強行克制,咽回腹中。
她已經不期待李重耳並肩作戰了。得知自己命運將會連累這男兒的時候,她就已經決定,毀棄此身,不留在人間為患。不要再找花,不要與李重耳相守,只求速死,只是不能白死。
那就投身在最激烈的戰場上,為父母和心上人盡心守護的土地,用盡一身神力,流盡最後一滴血便是。
這番心思,不能讓李重耳知道。他一旦知曉蓮生的命格,會更加緊密地陪伴她,絲毫不顧及自己將要承受的連累,就像……就像她的父親對母親那樣。人間總有這樣的至情至性之人,甘願為著一顆心,捨棄一條命。
“你阿母怎麼樣?一切安好嗎?”李重耳已經發現她的異樣,緊張地收斂了笑容:“你見到她了?”
“阿母去找阿父了,家中再無親人,我已經無所掛牽。”蓮生握緊馬槊,扛在肩頭,坦然望住李重耳:“戰事如火,不能耽擱,我今日便出發,你不必送我。”
李重耳心中,充滿莫名的不安。
眼前的蓮生,神情異常淡定,不再頑皮調笑,望向他的眸光中,滿懷眷戀不舍之意,又有些難言的淒冷。
“蓮生,你若遇到什麼事,要告訴我。”他拉過她的手掌,緊緊握住:“須知我願為你做一切,這世上沒什麼事情能難得住你我。”
陽光下,那男兒的眼神,滿滿的都是摯誠,令人燃燒,令人融化,暖意浸透生命的摯誠。一生中能擁有這樣一片心意,於願已足,蓮生動盪的心頭,至此倒變得分外堅決,寧定。
“我知道……你願為我做一切。”
蓮生深吸了一口氣,才接著說下去:
“也有件事要提醒你。錢金彪並不是刺殺案的主謀,他頭上仍有主使,錢金彪稱他為主上,十分懼怕他。你須將擒獲的山賊餘黨細細審問,不可輕易放過。那所謂的主上以你為重要目標,欲除掉你而後快,你今後萬萬不可再單身出行,一定要加強防備。”
“好,一定加強防備。”李重耳用力點了點頭,又戀戀不捨地加一句:“有你陪在我身邊,我必然不會出事。”
“你有沒有發現,每次出事,都有我在你身邊?”
李重耳微微一愣,蓮生已經張開手臂,緊緊抱住他的肩頭,用力拍了拍,就像一個老朋友,好兄弟。
“傻耳朵,聽話,好好保重。我去了。”
——————
往慶陽郡的路,雖然漫長,但在千里名駒雪叱撥的蹄下,在紛紜繁雜的思緒中,也不過是瞬間飛逝。
疾行一日,顧不得住官驛,只在路邊野店打尖。又趕到次日的傍晚,大軍已經在望,蓮生一整日未曾用膳,實在餓極了,唯有找個小攤,草草吃兩個油塔子。那小攤生意倒是紅火,幾張草蓆上擠滿了客人,只聽幾個潑皮竊竊私語:
“打扮得像個爺們兒,其實是個娘們兒。孤身一人,有機可乘。”
蓮生的油塔子差點噎在喉嚨里,努力直著脖子咽下,怒目望去,卻只見那幾人並不是看著自己,而是看著前方一個背影。雖然隔了數丈之遠,看不清身材形貌,但一眼便望見背後背著老大的一張彈弓。
那幾個潑皮也稍有忌憚,悄聲議論道:“這娘們兒會武藝啊。瞧這弓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拉開。”
“一個娘們兒能有多大武藝?還喝了個爛醉,只怕一碰就倒了。你上不上,不上我上了!”
蓮生早已不再擔心,撇起嘴巴,揚了揚眉,自顧自吃她的油塔子。
她已經認出那是誰了。敢對那張弓子的主人動手,有他們好受的。
轉瞬間呯啪作響,慘叫連連,幾個潑皮各自捂臉,嚎叫奔逃,攤子上的客人都驚得四下逃散。那背影轉過身來,殺氣騰騰地望向眾人,肌膚微黑,眉眼卻頗秀麗,確實是女兒容顏,只是一身男裝,英姿颯爽,手中彈弓一開,更是神威凜然。
“霍姑娘,孤身出行是要去哪裡?”蓮生揚手招呼:“一個人飲太多了可危險得緊。”
蓮生一路心情鬱郁,本不想理人,然而這霍子佩神情比她更為沮喪,孤身一人跑在這異鄉曠野,是出了什麼異狀?一旦被兇徒劫去,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霍子佩聞得招呼,視線投來,頓時也是一驚。她與李重耳熟識,自然也識得李重耳的貼身侍從,一看是侍衛舍人張七寶,雖沒搭過話,也自然有些親切感。一時間竟有點悲從中來:
“找個沒人認得的地方,剪頭髮做姑子去。”
蓮生大吃一驚,真正把油塔子噎在喉中,拼命嗆咳起來。這個九寺大卿家的金貴小娘子,離家出走?要做尼姑?蓮生還沒想過要做尼姑呢!
霍子佩收起彈弓,大喇喇坐到蓮生身邊,將手中酒碗遞給她,斟滿,自己就著皮酒袋的嘴兒,仰天豪飲一番。
“不瞞你說,都是你那主人不好!他心有所屬,我此生沒有指望了,不做姑子又能做什麼去?”
這姑娘,不知已經飲了多少,言語磕磕絆絆,雙眼乜斜,手中皮酒袋已經跡近全空,仰頭又倒了幾次才傾出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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