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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皇子如此聲氣相應,倒是令群臣安了一半心,縱使權勢煊赫的宋昀,也不敢再正面相抗。場上眾議,頓時一面倒地傾向於守城,然而說到死守二字,禁不住又是一片人聲鼎沸。
“可是聖上落入敵手,要如何死戰?一旦傷及聖上,豈不是萬死莫贖?”“或者先表明歸順之意,與柔然慢慢商談和約,伺機贖回聖上。”“萬萬不能輕舉妄動啊!孟子曰:‘順天者存,逆天者亡’,此誠危急存亡之秋……”
“孟子也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一個清朗聲音響起,是位居末列的姬廣陵開言:“要想全力一戰,令柔然不能挾聖上為質,唯一的辦法,是……”
姬廣陵是享譽多年的名將,智勇雙全,他一開口,縱使聲音不高,也令眾人頓住語聲側耳傾聽。然而他說了一半,卻又遲疑著打住,不禁教李重耳急躁起來。
“是什麼,說啊!”
“殿下恕罪。”
“我自然不會怪罪你!”
“是……令聖上不再為聖上。”
“放肆!”宋昀厲聲暴喝。
然而殿中一片靜寂,無一人響應,連李重耳也怔怔地不再出聲。
飄搖光影里,群臣驚駭的瞪視,逐漸轉為恍然大悟。
沒錯,這是保聖上平安的唯一辦法!
生死攸關的並不是李信本人,而是天子之位。只有離開這個位子,他才有真正的平安。褫奪他的天子名位,便令柔然失去了殘害他的動力,更沒有了挾持涼國的資本。
然而國豈可一日無君?權宜之計,必須另立新君,統率軍民抗敵,待得取勝,救回聖上,再還位天子!
根本未曾封過太子,倉促之間要另立新君,即時登基為帝,這等天翻地覆的變化,瞬間又令殿中亂為一團。擁戴李重耳與李重霄的兩眾朝臣,素來勢不兩立,眼看著吵成一鍋粥。一片喧囂中,李重耳長身而起,堅定的聲音,響徹整個齊光殿:
“這等事情,無須再議。承繼大寶,自古長兄為先,登基為帝的,自然是三兄宣王!”
話音未落,李重霄撩動袍襟,向前膝行兩步,面對李重耳,恭敬拜倒:
“國家安則先嫡長,國家危則先有功。五弟韶王威加四海,功勞蓋世,登基為帝的,理應是韶王。”
群臣霎時間鴉雀無聲,個個呆視著兄弟二人。李重耳也立即面向李重霄跪拜下去:
“三兄,你是長兄,自然是你繼位,臣死不敢居兄長之上。”
“五弟,國難當頭,你不要推辭。論德行,論威望,論謀略戰術,你都遠勝於我,這個重任,沒有第二人可以承擔!”……
鑲金嵌玉的天子座席,就在兩人身後,高大御階的頂端。
遍體盤龍,雕琢精細,在這幽深大殿裡也是熠熠生輝。萬眾膜拜的座位,萬眾追隨,萬眾覬覦,如今終於空了下來,兩個兄弟卻拼死推辭,跪在階下相對叩拜,誰也不肯坐上去。
“三兄!”李重耳壓低了聲音:“我從來不想當皇帝,我只會打仗,不是治理天下的材料,你不要逼我!”
“五弟,這次不是讓你治理天下,正是統領戰事,哪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還有……”
李重霄俯身向前,伸手按住李重耳肩頭,一字字低語,迴響在李重耳的耳畔:
“當日阿寶被惡龍擄走,你夫妻捨命追襲,那些日子裡,我日日在鳴沙山頭守望,曾經面向三危山的佛光許願:只要你能救得阿寶性命,我此生奉你為主,如有絲毫動搖,身受千刀苦,沉淪餓鬼道!如今夙願已成,是我還願的時候了,我會守住我的誓言,你不要害我!”
如此斬釘截鐵的毒誓,令李重耳再也無法推拒。
回頭望向蓮生,以目光探求她的支援,蓮生卻始終沒有出聲,凝視李重耳的視線,蘊涵千言萬語、無盡掛慮,那雄健的男兒身軀都在微微顫抖。
登基為帝,雖然並不是李重耳一向所求,但也不是什麼壞事。
然而在如今情勢下,當這個皇帝,那是九死一生的危險。
登基為帝,指揮三千老弱殘兵抵禦柔然十萬大軍,一旦戰敗,舉國覆滅,天子首當其衝,絕無倖免。
倘若得勝,日後多半要迎接李信還朝,到那時候,這個擅自登基的新君又要如何自處?李信之多疑狠辣,早有例證,身為天子,最看重的就是皇權,豈能將兒子登基奪權之事輕輕放下?……
殿中鴉雀無聲,早已沒有人再理會宋昀,所有朝臣的視線,都緊張凝聚在李重耳與李重霄兄弟身上,李重耳卻只與蓮生長久對視,見她神情猶疑,始終沒有上前幫忙說服李重霄,一怔之下,心念電轉,忽然明白了妻子的擔憂。
沒錯,眼前千難萬險,已經不是昔日爭權奪位那麼簡單。
這個帝位,不再是炙手可熱的寶物,而是燙手的山芋、亡命的陷阱,一步踏錯,有去無回。
然而想明白了這種種艱險、危難、未來的不可測,反而胸膛一熱,鬥志昂揚起來。
無論未來如何艱險,身邊始終有她,與他並肩而戰。
既然如此,還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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