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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日喜結良緣,要怎樣答謝我這大媒?”遠處車馬中傳來一聲脆亮的呼喚,是被押在車上的蓮生撩開窗簾高喊。霍子佩笑得更為歡愉,不顧軍士守衛,縱馬直衝到蓮生車前,就在馬上探身向她,緊緊一抱:
“好姊姊,真的多謝你。若不是你引我走上正路,我不知在哪個廟裡當姑子呢。我也……我也祝你和韶王喜結良緣。”
蓮生的唇角,微微一顫。
她與李重耳的姻緣,何時能諧?
抬頭望向李重耳,那男兒也正望著她。霍子佩如此高聲大氣,李重耳自然也聽見了她的話。望向蓮生的眼神,隱約亦有一絲蒼涼,然而更多的依然是朝陽般的熾熱,堅決,明朗。
“走吧,蓮生。”他輕鬆地笑道:“我們也去見家人!”……
千里迢迢,在各懷心思的輾轉中,也是如飛即逝。
五月二十二日,大軍凱旋,回到敦煌。依照聖旨,李重耳不得回王府,直接入朝面聖,出城迎接李重耳的霍子衿,只能在道邊匆匆見了一面。那輔護都尉含淚遙望,只見李重耳被眾人圍擁,馬不停蹄一路向前,兩人交不上隻言片語,只能彼此點頭致意。
“霍都尉!”隊伍中猛然傳來蓮生的喊聲:“若是來日有難,你帶酒來為我們送行!”
霍子衿悚然一驚,翹首望去,只見車如潮水馬如龍,大軍浩浩入城,已經不見李重耳與蓮生的身影。
蓮生飲了酒便會變成力大無窮的張七寶,這秘密,霍子衿知道。
此去面聖,凶多吉少。聽蓮生的意思,也是抱了與李重耳共同赴難之心。飲酒化身七寶,又與李重耳聯手,等閒處境困不住他們,然而如此拼死一搏,縱然逃脫,今後茫茫歲月,也只能活在黑暗中了。
然而既然冒犯天威,又有什麼更好的法子?
霍子衿望向城門的視線,由淚眼朦朧,漸漸也變得堅決。
“無論如何,我幫你們到底。”他仰首向天,莊重合起雙掌:“南無彌勒菩薩摩訶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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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李信,已經不是李重耳記憶中的模樣。
距離他最後一次上朝見過父親,也不過三個月時間,恍然像是已經過去了許多年。龍案後的李信,兩鬢斑白,肌膚晦暗,鬆弛的肌膚堆出重重疊疊的皺紋,昔日精光閃爍的一雙虎睛,早已沒了那逼人的光彩。
齊光殿裡,群臣羅列,卻是鴉雀無聲。一雙雙視線,都投向隔著長階遙遙相對的這對父子。
李重耳的心中,百味交纏。
聽過了東宮之變、白河之變的真相,如今他心目中的父親,早已不再是那個英明神武的明君。二十年來的教養,經歷,見識,作為兒子的立場和本能,都教他不能忤逆父親,然而這心中總有塊壘難消,動盪難平。
這紛雜的心緒,在見到父親衰老模樣的一剎,頓時消去一半。親人接連被害慘死,其中又有他愛如至寶的幼子,這人間至痛,何等慘酷,就算先前有過罪孽,如今也遭受了可怖的折磨……
“……臣深知朝廷法度嚴明,不敢擅自出京,也曾幾度進宮請旨,但是適逢龍體有恙,見不到面,軍情緊急不敢耽擱,所以才違反了律條……托聖上洪福,及時趕到霸川,盡臣綿薄之力,參與關鍵一戰……”
李重耳跪在階下,將內中詳情一一回稟,眼望父親憔悴的神情,終於也不顧朝堂上道君臣不道父子的禁忌,低聲加了一句:
“孩兒不孝,令父親焦急擔憂,望父親恕罪。”
李信始終斜倚憑几,仿佛已經無力坐直身體,聽著李重耳稟告已畢,仍沒有開言,過了良久,才緩緩長嘆一聲,聲音低沉抑鬱,令人人心中都是一寒。
“阿五啊,不要飾詞狡辯。”
這話說得,簡單到了極致,卻也嚴重到了極致,李重耳悚然一驚,急忙稽首:“回稟聖上,臣並無一句虛言。”
李信微微抬起眼帘,凝視兒子,半眯的雙眸中,終於又泛起一線精光:
“你不顧生死,千里奔赴慶陽,只是為了軍情嗎?”
李重耳瞬間啞然,只覺脊背微涼,起了一層冷汗。
霸川之險,並未緊急到需要李重耳分秒必爭捨身相救的程度。
聖上表面頹唐,心中仍是一清二楚,一句戳穿關鍵所在。
“回稟聖上,臣不僅是為了軍情。亦因……亦因那張七寶是蓋世的勇將,國之棟樑,臣得知他在陣前遇險,故此趕去相救。章大夫想必已經將詳情回稟聖上,張七寶是飛天與澹臺將軍的後人,生具變身的異能,男身與臣是結義兄弟,女身……”
微微一頓,終於昂首說下去:
“女身是臣的心上人。臣違犯聖意,私自出城,一切都是臣的不是,臣一身承擔。蓮生一心為國,並無絲毫過犯,懇請聖上不要加罪!”
李信沉默良久,方緩緩開言。
“傳她進來。”
蓮生與李重耳一同被押到齊光殿來,此時就候在殿外。
高大的殿門,更顯得邁進門檻的蓮生身形嬌小,仿若一陣風便能吹上天穹。然而那纖弱的身軀,始終昂然挺立,任憑大風吹得衣袂飛揚,任憑門外烈日當頭,門內寒意席捲,任憑身後押解的軍士們如臨大敵般,緊緊盯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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