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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蒼老又和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李重耳猛然回頭,眼前是一個鬚髮皓白的老人,皺紋滿臉,穿一身樸素的布衣,但腰背挺直,精神矍鑠,一派名將風範。
“賀大將軍!”李重耳狂喜地上前,不顧禮儀地將賀朝宗一把抱住:“久違了!我一直想念你!”
“呵呵呵,老夫也想念殿下,一別多年,殿下又成長了許多呢。”賀朝宗笑著拍拍他的肩頭,緩步向稻田走去,李重耳連忙快步跟上:
“蒼浪戰事激烈,有沒有影響到老將軍?我早說那裡不是個安度晚年的好地方啊。”
“戰事嘛,自然是激烈的,老夫一生戎馬,早就習慣了。”賀朝宗伸手指了指稻田遠處:“倒是這番景色,始終掛在老夫心頭,願意與殿下同賞。”
李重耳隨著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見田邊有一座巨大的水車,緩緩旋轉,一道道清冽的溪水自竹筒中澆下,灌溉綠苗如茵的農田。
“水車!”李重耳歡叫起來:“我記得,老將軍說過!……啊,這就是蒼浪嗎?你童年的故鄉,祖父祖母帶你在田裡踏水車?我還惦著要與老將軍一起重返故里,踏著水車玩耍呢!”
“啊,殿下真是有心,時隔這麼久了,記得如此清楚。”
“老將軍對我的教誨,本王未敢一刻忘懷。”李重耳轉過頭,認真地望住賀朝宗:“‘心欲小而志欲大,智欲圓而行欲方,能欲多而事欲鮮’,這些年來,受益良多。”
賀朝宗含笑的雙眼,漸漸洋溢了更多的暖意。
“如此,我就放心了。”
他笑著向李重耳伸出手:“來啊,殿下。老夫侍奉殿下,踏一踏故鄉的水車。”
寬厚的手掌,粗糙而溫暖。李重耳握住那隻手,毫不猶豫地一腳踏入田中。田裡全是厚厚的稀泥,瞬間便將他的靴襪自腳上拔落,稀泥漫過他的赤足,自腳趾縫中一道道湧上來,柔軟,冰涼,卻又帶著撫摩般的舒暢。
兩雙泥足踏上了水車。巨大的車輪緩緩翻動,輪上綁紮的竹筒將越來越多的清水灌入農田。水聲潺潺,伴隨著田邊隱約的笛聲,將眼前碧空與稻田,燦爛的黃花,映襯得更加多彩,李重耳舒暢地大笑起來:
“好玩!好玩!大將軍,難怪你對故鄉風情念念不忘,真是仙境一般的景致啊!”
“殿下,大將軍!”身後又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沉穩,厚重,又不失武人的粗豪:“如此雅趣,不帶我一起嗎?”
“裴太尉?”
李重耳急忙回頭,竟然真的是太尉裴放。兜鍪紅纓飛揚,一身鎧甲閃亮,還是大軍誓師北征時的裝扮,臉上笑容慷慨,從容,逕自走過來踏上水車,與兩人一起踩動。賀朝宗仰天長笑,扶住裴放的肩膊,意味深長地拍了拍:
“裴太尉,一路辛苦。”
“有大將軍在,何談辛苦?”
李重耳的笑容,漸漸消失。
一股異樣的悲涼,開始扭絞他的心底。如刀扎,如火炙,令他身心劇痛,想要呼喊卻又發不出聲音。腳下越踏越快,水車如飛狂舞,面前的場景旋轉著消逝,整個人身不由己地被吸入茫茫旋渦:
“大將軍?裴太尉?……大將軍!裴太尉!……”
一陣紛亂的蹄聲、叫嚷聲,震碎茫茫黑夜,打斷了李重耳的夢境。
“殿下!”
李重耳與蓮生一齊跳起,掀開帷帳向外望去。輔護都尉徐角已經不顧一切地沖入臥房,跪倒階前,顫抖著揮動手中文書:
“殿下!蒼浪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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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快馬帶回的戰報,瞬間顛覆了整個玉宸宮。
一向莊嚴肅穆的齊光殿裡,如今喧譁如鬧市,數百名朝臣亂成一團。人群核心處,五兵曹尚書聲音顫抖,花了好長時間才將戰報解釋清楚。
柔然可汗伊斥,統率十萬大軍進犯大涼疆土,攻打北境邊城蒼浪。天子李信御駕親征,統率二十萬雄兵迎戰,十月十六日抵達蒼浪。
蒼浪有長城為倚仗,自古以來易守難攻,柔然也算是有備而來,攜帶了飛樓車、攻城錘等中原最先進的攻城武器,然而幾次衝鋒都鎩羽而歸,待到李信駕臨的時候,柔然已經改變戰術,只圍不攻。
天子駕臨,自然需要制勝一戰來威震天下,誰料柔然日日只派小股部隊在城下相擾,戰事僵持兩個多月沒有進展。裴放再三勸諫,要李信班師回朝,但如此聲勢浩大地馳援千里卻空手而歸,未免有傷天子顏面。
“陛下遠離敦煌已經數月,自古以來,天子沒有離開京城這麼長時間的先例,請陛下暫且班師,這裡有臣駐守……”
“敦煌有宋司空駐守。”李信只凝望遍布山野的柔然營盤:“此戰必斬敵酋,不取下那伊斥的首級,絕不罷休!”
李信以天子之尊,在冰天雪地的北疆與將士們苦熬嚴冬,共同守衛邊陲,此舉也是相當之振奮軍心,全軍軍容整肅,同仇敵愾堅守城池。然而新年已過,戰事依然僵持,李信也終於按捺不住心頭急躁,決意出城迎敵,與伊斥正面交鋒。
“出不得!”裴放急切勸諫:“長城乃是最堅固的屏障,只要防守得當,柔然大軍攻不破這城池。倘若出城迎戰,到得那千里平原上,我軍哪是柔然鐵騎的對手?陛下龍體,更不能以身犯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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