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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不離愛惜地抬頭望望她:“你累了吧?身子不舒服嗎?我去稟告蔣公,求他帶你出宮罷。”
“不離哥哥。”蓮生低聲開言:“你說宋婕妤這個病症,確實是馨寧香導致的麼?”
辛不離也凝神思忖了片刻:“依你所言,她要求在原本的香品中加入青木香與頂勃梨,那兩味都是寒性香材,用久了會積寒毒,傷陽氣,病徵是對的。”
蓮生咬著手指,怔怔搖了搖頭:“不對。我知道青木香和頂勃梨都是寒性香材,既然宋婕妤執意要加這兩味,我便在原方中減去了丁香和白茅,用量很有分寸,絕不至於傷身。”
“聽說她酷愛這款香品,日日熏燃,故此中毒也未可知。”
蓮生仍然搖頭:“不會的呀。薰香這回事,不像口服藥物那般藥效劇烈,香氣縈繞空中,瞬間即散,這馨寧宮又大又通風,就算每天十二時辰熏燃,也不應傷身到這種程度。”
她眼望窗外半明半昧的月光,緊緊握住了一雙小拳頭:“其中必有蹊蹺!”
朝陽再度升起,重重帷帳遮蔽的馨寧宮中依然是幽深暗沉。蓮生四下查看,想知道馨寧香在宮中熏燃究竟是何情形。然而自從宋婕妤被診治為馨寧香致病,誰還敢用這款香品?早已在馨寧宮中禁絕,再無蹤跡可循。
但蓮生的鼻端,始終嗅到一股淡淡香氣,瀰漫整個宮室之中。這不是馨寧香,亦不是梅梢月影香,是……
“這宮中哪裡還有青木香,不是香品味道,是新鮮的青木香?”
宮中服侍的宮人個個茫然:“弄錯了吧?這分明便是玫瑰香。婕妤娘娘喜愛採集玫瑰花瓣做玫瑰糕食用,宮中到處種有玫瑰花,春夏香氣尤其馥郁。”
“不是。”蓮生堅定搖頭:“乍聞起來是玫瑰香,但其中夾雜了一絲青木香的香氣!”
她的鼻識之靈,縱使在香界也是無人能及。
聞息辨物,從未出過差錯,幾十種味道混雜在一起都能辨得分明,區區一味青木香,怎能難得住她?
眾宮人不敢怠慢,當即陪著蓮生在宮中四處搜尋。搜遍宮中各個房間,一無所獲,蓮生閉目凝神,細細體味,察覺那青木香並不是在室內,而是自室外傳來。
一個個花圃,遍布馨寧宮室外各個角落。
舉頭遙望,只見種的都是玫瑰、芍藥等香花,並無特異植物。蓮生哪肯放棄,循著香氣慢慢搜索,終於在那一排排的玫瑰花叢間,找到了香氣源頭。
幾株細細的爬藤植物,間雜在玫瑰叢中。
此時春季剛過,只見那植物蓬勃茂盛,一片片綠葉都作心形,其間掩映著一顆顆圓滾滾的小果實,狀似鈴鐺,隨風搖曳……正是用在馨寧香里的青木香!
“誰在花圃中種了青木香?”辛不離見狀,大驚失色:“青木香毒性甚重,等閒不可接近,花朵不美亦不香,要用根莖炮製後才能製成香品和藥品,這種東西種在玫瑰叢中做什麼?”
整個馨寧宮大嘩,值守的侍醫飛報太醫令蔣邈,蔣邈連靴子都來不及穿好,緊急自太醫署趕來查看。到得花圃中,一見只是青木香,卻鬆了口氣,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小兒郎太無知。青木香是藥材啊,各種醫經藥典中都有記載,可以平肝止痛,解毒消腫。花圃中有幾株青木香有什麼不妥?”
“不不不,尋常醫書里都說是靈藥,可治眩暈頭痛、胸腹脹痛、癰腫疔瘡、蛇蟲咬傷……但我讀過的一本《包氏藥經》中卻有不同記載。”辛不離一提起醫藥便是從容不迫,侃侃道來:
“那是祖祖輩輩采草藥的老先生所著,說青木香毒性甚重,尤其傷腎,一旦誤服有可能致死。我前幾天還診治了一位鄉親,他自行用青木香、六路訶子皮製成丸藥服用,說是治陽衰,結果中毒已深,症狀正如《包氏藥經》所載。”
他伸手指向身邊花圃:“青木香結下的子實如同一顆顆鈴鐺,成熟後果皮綻裂,噴射種籽,勁力甚強,可射出數尺之遠。這花圃中與玫瑰相雜,玫瑰花瓣上必然留有青木香種籽,婕妤娘娘又取玫瑰花瓣去制玫瑰糕,想必曾經多次誤服,這比熏燃香品傷身得多,只怕正是致病源頭!”
“不會的,不會的,”一旁宮人急忙開言:“玫瑰糕是婕妤娘娘做給寧王殿下吃的,娘娘自己吃得並不多,殿下怎麼一點都沒病?其中必然有誤。”
“我才沒有吃!”
圍觀人群中響起一個脆亮童音,正是宋婕妤的獨子、寧王李重光。大涼歷代皇子都是十歲封王,唯有這孩子殊寵無極,去年五歲就封了王。他拉著乳娘的手,也擠在人群前面看熱鬧,一聽提到自己,立即天真地開言辯解:
“我不喜歡玫瑰味!阿娘給我的玫瑰糕,我都賞給鸞兒啦!”
“鸞兒是誰,現在在哪兒?”
“我的宮人啊。病了好些日子,早就遣出宮去了,也不知道怎樣了。”
“去追查!”蔣邈急忙喝令侍醫:“派人去查勘宮人鸞兒下落,速速報我!”
【📢作者有話說】
青木香,就是馬兜鈴。中醫常用藥材,古代醫書中無數使用青木香的藥方。直到本世紀才被發現有強烈腎毒性和致癌作用,2004年國家藥監局公布為限禁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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