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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你是覺得勸不動她?還是不方便與她再見?別怪我此前不知底細,強行將你們拆開……她既然是神女,那麼早該懂得操控琵琶,她與你相處的那些時日,從未流露過嗎?她從一開始就是騙你!……”
凌厲的眼神,如刀鋒飄來,讓宿莽登時閉嘴。
這孩子,已經成長為一個心機深沉的統領,一個不怒自威的主人,君上風範越來越重,殺伐決斷冷靜果決,常讓他一句都不敢多言。從前宿莽對他的所作所為頗有不以為然之處,然而近年來,這孩子下手穩狠准,收效奇佳,李信身邊親信被他收拾得一乾二淨,時勢已經越來越接近讓宿莽做夢都期待的結局了。
“鐵馬銀槍驚后土,
瓊花玉樹證前因。
圖窮匕見遺塵顯,
昊天罔極慈母恩。……”
簪花老丈哼哼唧唧地唱完最後一句,身子倒向一邊,嘴角流下涎水,似乎是睡著了。
柳染終於移動了身形,向前緩緩踏出半步,蹲下來,姿態悠閒地歪頭望著老丈。
“老丈,東西我拿來了,求你給我算個命。”
老丈的上半身微微晃動著,乾癟的嘴巴一鼓一鼓地打著呼嚕,似乎睡得正酣。柳染也不以為意,自懷中摸出一個捲軸,自顧自地對著老丈打開,一幅畫卷,一點點在他面前展現。
“按照你唱的變文畫的,不知道對不對。我已經盡力,你知道。也為我說幾句罷?”
滿是褶皺的眼皮,慢慢挑開一角。
老丈一臉嫌棄地瞥一眼面前的畫卷。
一個身上生鱗的皇子。一個學飛天起舞的少女。柔然的王子。烏孫的公主。金戈鐵馬,百萬雄兵。四海眾生。八部天龍。鳴沙山的黃沙。九嬰林的煙雨。莫高窟的佛光。玉宸宮的風雲。隴安的血與火。姑射的仇與恨。……
筆畫寥寥,然而筆力精深,只有深諳內情的人,才看得出龍飛鳳舞的筆觸里,一個個言語不能盡訴的故事,一顆顆生死交纏的心靈。
“不好。比我自己那幅差遠了。”老丈伸出指甲長得如妖怪一樣的髒手,一把搶過畫卷,揉成一團,塞進自己懷裡:“將就著用吧。你要問什麼?我也將就著為你說一句。”
“我想知道……”
“喂,可說好了。”那幾隻長長的指甲,幾乎戳到柳染臉上來:“一個人只能問一件事啊。”
柳染靜靜地笑一下。
身後的宿莽,緊張地瞟著柳染的面容。
那張塑像般俊美的臉,鎮定如垣,冷硬如冰,慢慢湊向老丈身邊,一字一字,清晰送入老丈耳中:
“我想問,我父母的冤讎,何日得報?”
老丈翻個白眼,先慢慢打了個哈欠,用力擦擦嘴角流下的口水,又抓了半天的虱子,才慢條斯理地說了八個字。
“一年之內,手刃仇敵。”
大街上的人流,熙熙攘攘。
人人都在興高采烈地談論著韶王的婚事。飛揚喜氣瀰漫在雷音寺前的廣場上,瀰漫在整個敦煌城上空。
老丈歪倒在柳樹下,已經旁若無人地睡熟。面前空空蕩蕩,再沒有任何人流連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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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當空,天地明朗燦爛,李重耳與蓮生相依相攜,一起爬上鳴沙山頭。
“今天會有佛光嗎?”
李重耳低頭望一眼那雀躍的女孩子,眼中光芒粲然,滿滿地都是寵愛:“有你在,怎麼能沒有佛光?”
李重耳中毒一場,蓮生又受了劍傷,療治半月之久,終於各自痊癒。李重耳向太常寺詢問婚期,太常卻堅決說他倆犯太歲,逼著二人先求神拜佛,上鳴沙山尋佛光許願。蓮生與李重耳無意倚仗神佛之力,然而爬山登高,看佛光許願,倒是兩人都喜歡的遊戲。
“我要許願快快與你成親,不要再生波折。”李重耳望著遠方三危山頭,長嘆一聲:“聖上近日情緒極差,不知為了什麼,令我好生擔心。”
“或許……是因為容妃和肅王的亡故……”
姑射一案了結,無辜者脫罪,受難者轉危為安,唯有李重華母子死得悽慘,令李重耳也是長久惆悵難消。“只剩我與三兄相依為命了。我二人一向不睦,不知四兄亡故,可曾對他有一點觸動?兄弟相殘之事,萬不能再發生在我們身上。”
“十八子,骨肉涼,長兄殺弟喪倫常……”那陰惻惻的歌謠,隨著李重華下手毒殺親弟一案,又在敦煌傳得沸沸揚揚,幸好被李重耳的痊癒壓了下去。眼下全城都在議論韶王的婚事,唯一被悲慟纏繞不去的,是李重耳的母親陰鳳儀。
“阿五啊,你不能接受這樁婚事!”猗蘭宮的廳堂里,那貴嬪娘娘全然失卻了平日穩重風範:“你去向聖上求懇,不,我去,求他收回成命!凡人豈能與神妖結親,澹臺將軍是怎麼死的!就算她真的是飛天之女,這樣的兒媳,我也不要!”
“阿娘,阿娘。”李重耳雙膝跪倒,溫言勸慰:“蓮生是神女,不是妖。聖上終於看得明白,允了這樁婚事,我拜謝天地隆恩。阿娘且放下這腔成見,等著好媳婦進門吧,你會知道,蓮生這樣的好女子,天下不會有第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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