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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一直忘形地跳到他懷裡,總算記得自己並不是那少年七寶,而是個裊裊婷婷的女身,奔到他面前咫尺,奮力剎住腳步。然而眼中淚花無可抑制,伴隨著歡喜的微笑一齊綻放出來:
“你回來了!你平安無事!臭傢伙!這麼久你也不捎個信給我!擔心死我!”
李重耳咧開嘴巴,笑得更是開心。
他與蓮生,並沒見過幾次面。只是女孩太過不同尋常,令他心中總有些莫名的親近感。半年不見,心中著實惦念,一回敦煌,立即如約前來香堂找她,卻見她歡喜得當眾歡呼雀躍,眼中淚光閃閃,純然真情流露,竟是無法掩藏……
原來並不是他一廂情願地惦念,原來她也這樣地牽掛著他……一瞬間心花怒放,嘴角幾乎咧到耳根,那被邊關烈日曬到黝黑的面孔上,眉眼全都看不見了,只剩一口雪亮的白牙:
“當然平安無事!本王馳騁百萬大軍如入無人之境,誰能奈何得了我?何況還有你的祝福啊。”他自腰間佩囊摸出那一直貼身攜帶的小小香瓶:“你送我的平安二字,靈驗得很,還有這瓶香……喂,給我再制一瓶行嗎?半年了,味道有些淡啦。”
“對了對了,”蓮生拍起手掌:“我剛尋到一種奇花,與飛天賜你的神香一模一樣,真正的天界奇花香,不是我摹擬出來的味道!我帶你去看,要不要?”
李重耳頓時睜大雙眼,黑白分明的眼眸在黝黑面頰上爍爍發光:
“要啊!真的有嗎?天界奇花?”
“有的有的!須在下雨後的午夜,九嬰林野狸溝見!”蓮生喜悅地跳著雙腳:
“不見不散哦!給你慶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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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第一次遠離故土,在生死邊緣的沙場鏖戰半年之久,故鄉,親人,都已成為心頭最柔軟最不可碰觸的所在。
馳騁千里終於回到敦煌,在官道上一點點馳近城池,遙遙望見朱雀門巍峨城樓的那一剎,李重耳的心中激奮,簡直無以言傳。
此次東境一戰,失了姑射,勉強保住隴安,算不得是凱旋,故此回城靜悄悄毫未張揚。先去猗蘭宮看望了生母、貴嬪陰鳳儀,母子久別重逢,自然一場悲欣交集,隨即得知一個消息,倒把李重耳高興得笑出了聲。
“什麼?婚禮取消了?是說我不必娶那柔然公主了嗎?”
“只是推遲,要到明年再辦了。可汗的王后病重,可汗擔心公主這一遠嫁更加重了王后病情,故此提議推遲婚期。唉,世間母親牽掛兒女的心思,原來都是一樣。”
陰鳳儀望著這英姿勃發的愛子,滿腔寵溺溢於言表,只恨不能如幼時那般把他囫圇個兒抱在懷中。如今這十八歲的少年已經比自己高了一個頭還多,魁梧壯健,風采卓然,經歷沙場洗禮後雖帶點風塵僕僕之色,反倒更有男兒成熟氣概。
“阿娘,就不能趁熱打鐵求聖上把這婚約取消了嗎?你也知道我不想娶她。此事如一柄利劍般在我頭頂懸了快兩年,如今還要繼續懸下去,阿娘你不心疼孩兒!”
“呸,又來了。”陰鳳儀輕啐一口:“國家大事,叫為娘怎麼處?眼下東境與夏國劍拔弩張,全仗著你這樁親事緩和北境情勢,你敢在這時候要求聖上取消婚約?”
李重耳翻翻白眼,攬過陰鳳儀案上的精緻妝奩,熟門熟路地打開,尋出一隻纏枝菊橢圓金盒,挖取盒中凝脂,小心塗上自己被曬得又黑又皴的臉皮。陰鳳儀瞧著他那憊懶樣子,忍不住又愛惜地嘆了口氣:
“唉,其實阿娘也不想你娶這異族公主,若能得索明珠為妻,才是美滿姻緣,那永登王的勢力,你將來也用得上。永登王妃與我提了好幾次,只可惜聖上……”
“索明珠啊,我才不喜歡。”
“索明珠端莊賢淑,人人稱道,你有什麼不喜歡?”
“她都不會笑啊。”
“那是恪守婦德。不像那宣勇王的妹妹,還有趙尚書的女兒,一見到你,眼睛都直了,滿臉都是諂笑,難道你喜歡那樣的女子?”
李重耳的面脂塗了一半,抬眼瞪視母親,一臉茫然:“誰?我見過她們麼?”
“唉,阿五,你都十八歲了,對自己的人生大事,上點心好不好?這些宗親、重臣、望族的女兒傾慕於你,對你將來,多少都有裨益,你怎麼一點也不留意?”
李重耳不以為然地揚揚眉:“傾慕我的人那麼多,我哪裡留意得過來!”
人生大事,李重耳不是不上心。
然而他心中所思所想,始終與聖上與母親的期望相差甚遠。
不想做個安安靜靜的皇子,不想娶什麼陌生的異族公主,他的人生偶像是已故的龍驤將軍澹臺詠,征戰沙場保家衛國,以文德武威名揚天下,又娶到情投意合的飛天神為妻,守得十年美滿姻緣……
這夢想在心裡揣了十幾年,眼看著在現實面前碰得粉身碎骨,越是身為皇子、潑天富貴,越是人生大事全然無法自決。
若是任由他自己選擇,他會怎麼做?
腦海中依稀浮現一個翩然旋舞的身影,瑩白小面孔上溢滿陽光與生氣,笑嘻嘻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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