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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去路已絕,才會不擇手段!”
柳染的目光,仍緊緊望著朱雀門方向,史琉璃急忙也跟著望一眼身後,甘露大街仍是一片黑暗,雨霧瀰漫,人跡杳然,但柳染眼神中,卻宛如面對千軍萬馬,凝聚著無盡緊張:
“他身邊不再有人,但有的是腐敗的屍體。我們早已試過,腐敗殘缺的屍體不能復生,會變成屍鬼,只聽從琵琶主人驅使。”
“屍鬼沒有意識,沒有人性,見人殺人,見佛殺佛,宿公就是因為不想變成屍鬼,才不准我回敦煌為他復生……他怕他會傷害我,我如今才明白,他為什麼擔心琵琶的主人會傷害我……”
柳染的牙關,陡然一陣劇顫,用力咬緊腮邊,止住心頭痛楚:
“柔然一戰,敦煌多了上萬墳塋,腐屍殘屍唾手可得,曇多覺去路已絕,一定不擇手段,他會驅動屍鬼為他復仇!”
“天哪……”史琉璃驚叫起來:
“我想起來了!在你復生之前,曇多覺說了一句,要動用最後的力量,連神女也不能戰勝的力量……主上,我們馬上逃走吧!現在出城,還來得及!”
“去告訴蓮生!真相只有我們知道,我們走了,教這全城百姓如何對抗突如其來的屍鬼?”
那雙黑眸,仍緊緊望住甘露大街盡頭,視線穿透淒風苦雨,如寒冰,如烈火,炎涼交戰,無盡掙扎絞纏:
“這城池,不是我的故土,但我十九年把這裡當做吾土吾民,我為它搏過命灑過血,豈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被我的仇人屠殺!……”
一陣刺耳的嘶喊劃破夜空,打斷柳染語聲。
恐懼至極,絕望至極的嘶喊,帶著無盡餘音,穿破漫漫雨簾。史琉璃一把抓住柳染手臂,望向大街盡頭,只見瓢潑大雨在寬闊的石板街道上擊出無盡漣漪,水滴四下飛濺,路邊燈火映照下劃出紛亂的弧線。
茫茫水簾中,現出一片片涌動的黑影。
那黑暗,是徹底的黑暗,陰沉,森冷,鋪天蓋地,一望無際。濃烈的腐臭四散瀰漫,迅速籠罩全城,伴隨著越來越驚恐、越來越悽厲的嘶喊聲、求救聲,仿佛身處人間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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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傾盆,水聲灌滿耳鼓,卻愈發顯得室中安詳靜謐。
李重耳緩緩睜開雙眼,茫然望向四周。
臥房中帷簾重重,掩映著搖曳的燭燈,在牆壁上留下輕柔光影。室中沒有旁人,只有蓮生坐在榻邊,正在專注地哺育嬰兒,連李重耳醒來也沒有發覺。
已經滿月的香音,比初生時又肥壯了許多,皺巴巴的小臉已經完全長開,更加白嫩可愛。此時正伏在母親胸前歡快地吸吮,自背後只見濃黑胎髮,毛茸茸的一小團,依偎在蓮生臂彎。
蓮生只披一件絲絹中衣,周身清素,潔白如雪,長發綰一個松松的鬟髻,幾縷蟬鬢飄在頸邊。衣襟半敞,露出脂玉般白膩的胸口,襯得鎖骨下垂墜的迦樓羅琉璃心更是青翠。瑩白小臉俯低,滿懷愛惜地凝視著臂彎里的小嬰兒,唇角彎起,掛滿甜蜜的笑意。
燈火搖曳,滿室昏黃,母女倆的身周罩定一層柔和的光暈。這景象,世間最溫柔的畫面,令李重耳全然忘卻了胸前傷口的劇痛。
“醒啦?”
直到香音盡情吃了個飽,蓮生將女兒抱在肩頭,輕拍著打奶嗝,才終於注意到李重耳早已醒來,禁不住嗔笑一下:
“也不叫我一聲。不要動啊,不離哥哥說了,至少要靜養兩個月才能起身。”
李重耳輕輕開口,語聲艱難而低沉:“熬死我了。只看著你一個人操勞。”
“你又能幫什麼忙啊,幫我餵奶嗎?”
香音已經睡熟,圓滾滾的小腦袋搭在蓮生肩頭。李重耳微微抬手,蓮生笑著湊近床榻,小心地將孩子放進他的臂彎。熟睡的小嬰兒,異常軟糯,異常溫熱,依偎在那男兒雄健臂膀中,只作小小一團,卻令夫妻二人滿懷愛惜地看個沒完。
窗外大雨瓢潑,一陣緊似一陣。兩人也終於抬頭望向窗外,彼此對視一眼。聖上答允了將柳染送來韶王府處置,卻是遲遲不到,不知是被大雨所阻,還是另生事端。
“你想怎樣處置他?”
蓮生默然良久。“等你痊癒,再好好商議吧。”
“我知道,你不想他慘死。”李重耳低聲開言:“既然是太子的後人,情有可原,我也不想殺他,不過此人執著得很,只怕不會輕易放下。待他前來,我好好勸說勸說,既然能收服李恂,就一定能收服李冉……哎喲,哎喲……”
那重傷的胸膛,沒說幾句話便牽動了傷口,李重耳按緊胸前,恨恨大罵起來:
“我想好了!等我痊癒,先跟他公平地打一架,本王也使一柄削金斷玉的寶劍,把他削成一碗魚膾羹!……”
窗外雨聲,霍然大起,一陣濃重的腥臭湧入簾中。蓮生警覺地起身望向簾外,只見人影幢幢,侍衛往來飛奔,越來越是喧譁。紛亂腳步聲、蹄聲自檐廊外飛奔而至,夾雜著一個女子急切的叫嚷:
“神女!神女!王妃!蓮生!……”
茫茫大雨潑降,漫天漫地的水光。一個雪白身影衝破雨簾現身,高大,雄健,頭頂角杈高聳,一雙黑眸肅穆,竟是白鹿瑤光。鹿背上騎著的,是那粟特舞姬史琉璃,衣裙濕透,髮辮水滴淋漓,不顧眾多侍衛阻攔,疾沖蓮生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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