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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方索對於魔法確實有不少深刻獨到的見解。但艾格尼絲感到,阿方索對魔法與真理太過篤信執著,甚至到了危險的地步。因此她總會在談話太過深入之前,想辦法找由頭離開。
再過了幾日,近臣們也都筋疲力盡,而不論是亞倫還是費迪南都沒有讓步的意願,和議便徹底陷入癱瘓。
「如果亞倫大人打算以武力令父親屈服,我可以保證,他會是個非常難纏的對手。就連理查大人當年都未能深入多奇亞腹地,更不要說從北方千里迢迢而來疲憊不堪的戰士了。況且南科林西亞的狀況比當年還要混亂。」
「這話您該直接對亞倫說。」
阿方索聞言莞爾:「肯定已經有人對亞倫大人說過類似的話了。」
片刻的沉默。
阿方索駐足:「那麼我和您之間的愉快談話,可能也就要告一段落了。」
艾格尼絲哂然:「您感到愉快就好。那對我來說都是無用的舊知識。」
「對我來說何嘗不是?背棄誓言的封印是不可破除的。」這是阿方索第一次明確地表露出憾恨之色。
艾格尼絲沒有追問下去。各人有各人的難言之隱,費迪南顯然並不是一位能夠忍受悖逆的父親。她並不討厭與阿方索交談,並不代表她接受他的為人處事。在心底的某一處,她甚至依舊怨恨著他。如果不是他--
與阿方索泰然相處,也是證明她與伊恩什麼都沒有的方式。
也許阿方索在她身上看到了什麼他渴望卻無法企及的東西,但那也與她無關。
「下次再與您見面的時候,我們就真的是敵人了。」
艾格尼絲沒有答話。
阿方索略微欠身告辭,走出幾步,忽然拋下一句:「如果您在黃昏祈禱時去行宮北側的小神殿看看,也許會遇到有意思的人。」
第099章 VI.
艾格尼絲立在行宮小神殿側的葡萄藤架下, 猶豫不決。
她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想見到那個人。
就在這時,神殿門開啟,有人從裡面走了出來,身後跟了四五個隨從。
艾格尼絲險些沒認出理查。
理查的頭髮早白, 此前因為身姿依舊挺拔雍容, 很少因為發色顯出老態。即便是在紅堡大火之後, 他雖然精神頹喪, 公國主人的威儀還勉強殘存於經年累月養成的小動作中。
而此刻, 艾格尼絲看到的卻是一個苟延殘喘的老人。
他背脊佝僂,仿佛無法承受衣冠重量,邁出的每步都十分虛浮, 在落地前要緩慢而猛烈地哆嗦一記。明明在氣候嚴酷的聖地走了個來回,他的臉卻泛著死魚般的病態灰白, 眼角臉頰的褶皺觸目驚心, 下巴上有一道以前沒有的暗紅傷口,也許是流矢或是激戰留下的痕跡。
艾格尼絲無法將所見與在噩夢中糾纏她的身影重疊。這感覺就像是童年噩夢中的巨人忽然縮水成了巴掌大的玩具, 可以淹沒船隻的凶暴海面其實是雨後地面積起的小池塘,只令人覺得荒謬。
她走出葡萄藤蔓編織出的綠蔭, 想要看得更清楚。
理查沒發現她。他身後的隨從卻圍攏上來,一副要阻止艾格尼絲靠近的架勢。
「怎麼了?」理查掩唇咳嗽。
「理查, 是我。」
理查沉默半晌, 輕輕的語聲從人牆後傳來:「是你啊, 艾格尼絲。」
「我認為我有和丈夫見面的權利。」艾格尼絲對著攔路的侍從冷冷道。
「請您原諒, 理查大人身體狀況不佳,不宜--」
「你們讓開。」說這句話的時候, 理查短暫地找回了主君的威嚴。
有兩名侍從交換著眼色往後退,但擋在艾格尼絲面前的兩人繃緊了唇線, 依舊堅守陣地。
艾格尼絲嘆息:「我和理查說幾句就會走。還是說,你們寧可我鬧起來?費迪南大人也不希望在這個時候惹出事端吧?」
將侯爵的名頭搬出來,對方果然就服軟了。
等侍從紛紛退到一旁,艾格尼絲才又向理查走近一步。
她端詳著他,剎那間貨真價實地感到疑惑:
這就是她的丈夫麼?
這還是科林西亞公爵理查·拉繆麼?
理查的模樣太過悽慘,不由自主地,艾格尼絲竟然有些憐憫他,又感覺好笑。但快慰過後,一絲黑色的恐懼悄然攀上心頭。
她不想也變成這樣。
數聲怪異的氣聲。艾格尼絲愣了愣,才意識到理查在笑。
「看到我現在這樣子,你滿足了麼?」他竟然直白地問了出來。
艾格尼絲想了想,答道:「我不知道。可能我早已經不恨你了。」
理查眯起眼睛看她。他眼睛裡鋒銳的光尚未完全被磨難磋磨乾淨。看起來他很難接受艾格尼絲的這個說法。
艾格尼絲那絲油然而生的憐憫便徹底消失殆盡。
這是何等的傲慢,好像他就該永遠是割裂她人生的那道黑影,帶給她的苦難也該龐大得終其一生無法逾越。又是何等的醜陋可笑,她若不恨他,他竟然還會失落。
她冷冷道:「持之以恆地恨一個人也在消耗自己。你不值得我那麼做。」
理查沒有生氣,又發出虛弱的笑聲,以長輩誇獎小輩般的口吻感嘆:「你變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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