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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著,簡的面色變得慘白, 仿佛要被帶走檢驗真偽的是她而非小主人。
艾格尼絲低下頭去,有那麼一瞬以為自己要哭了。但神經繃得太緊, 她嘴唇哆嗦了幾下, 最後緊緊抿住了。嗚咽和眼淚都一起被封死, 直到這一天結束都沒有得到釋放。
隨即, 某種將一切放棄之後才能得手的孤勇湧上她的心頭。
早些結束也好,她厭倦了所有人在她在的場合那樣刻意地迴避魔法天賦的話題。她也真的很想知道, 對她寄予厚望的父親,發現她真的沒有一點點天賦之後, 會露出什麼表情,還是一如既往面無表情?
她從這般孩子氣的自暴自棄幻想中得到了某種快慰。
但隨即,艾格尼絲心中又萌生了微弱的希望。
她假裝已經接受了、而且比任何人都早地接受了自己沒有天賦的事實,期望以此伏擊希望,不給它落空而後帶來絕望的機會。但這樣的姿態何嘗不是一種準備--為她其實會突然之間開竅、而後成為海克瑟萊從所未見的強大魔法使而做的反向準備。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此刻每一分的自我作踐,都是足以迸發為狂喜之焰的種子。
因此,直到最後都沒有放棄幻想的人其實也是她。
那時擔任荷爾施泰因大神官的是一位慈祥的老人。那並非艾格尼絲第一次見他,因此大神官親昵地喚她的教名,在她頭頂劃咒文祝福,而後非常自然地將雙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艾格尼絲閉著眼睛,在腦海中前言不搭後語地祈禱,向烏爾德懇求借給自己神秘的力量,向薇兒丹蒂許願如她所願的未來,向斯|庫|爾|德請求不要玩弄她命運的絲線……
過了良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大神官輕輕呼了一口氣。
她睜開眼,幾乎是懇求地看向老者。
慈眉善目的白髮老人摸了摸艾格尼絲的頭髮,而後不含一絲惡意地詢問,她是否有興趣進入神殿學習管理藏書珍本和符號學,她的記憶力定會成為最強大的助力。
藏書和符號學都是不需要任何魔法操作的學問。
「不,我不要。」話語擅自從她唇間溜了出來。
大神官一愣,隨即愈發慈愛地再次撫摸她的頭頂:「如果改變了想法,隨時讓你父親告訴我。」
不要用這樣瞭然而憐憫的眼神看過來!老者好意的觸碰令艾格尼絲難以忍受。她想要立刻跳開,卻礙於禮儀僵硬地站住了。為了轉移注意力,她環視四周,立刻發現自己只是從一重地獄跳進了另一重地獄:
母親掩面無聲地哭泣起來;奧莉薇亞板著一張臉默然盯著她,仿佛姐姐成了陌生人;在場的其他人,一個、兩個、三個,不論艾格尼絲看向哪裡,都慌亂地先一步調轉視線,假裝有事要離開這個氣氛令人難以忍受的房間、或是抓住身邊的人開始高聲談論無關緊要的荒唐事。
艾格尼絲最後看向父親。
早白雙鬢的高瘦男人第一次露出窘態,仿佛不堪忍受她的注視,擠出一絲微笑之後,走到大神官身邊低聲開始低聲交談。也許父親那刻都忘了,他素來不笑。
於是,伴著父親罕見的假笑,艾格尼絲的童年結束了。
艾格尼絲坐起身,無比慶幸這個夢就此打住。
「艾格尼絲女士?」不知什麼時候,輪班照料她的人換成了加布麗爾。少女扔下手中的繡活,走近兩步又慌忙轉身去倒了一杯蜜漿,雙手捧著遞過來:「您喝點東西壓壓驚。」
艾格尼絲接過杯子,盯著黑髮少女看了片刻才認出她是誰。
「您……還好嗎?」
「只是做了個不太愉快的夢罷了。」
加布麗爾接過艾格尼絲只喝了一口就放下的杯子,猶豫著開口:「是嗎……可您看上去很痛苦。」
艾格尼絲不禁雙掌包住臉頰,像在確認自己此刻是什麼表情,又像是單純地在遮掩自己的失態。
「亞倫大人是否……」
「不,和他無關,真的沒什麼,你也知道我經常做噩夢。」艾格尼絲轉開話題,「我沉睡的時候,辛苦你幫忙照顧我了。」
加布麗爾雙手在胸前交疊,有些慌張地垂下頭:「那時詛咒生效的時候,我什麼都沒能做到,實在抱歉……」
「那種狀況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雖然不清楚事發時的詳情,艾格尼絲還是這麼安慰對方,過甚的歉意與重責無異,都令她感到不自在,「你也坐下吧。」
加布麗爾聽話地落座,重新拿起繡活縫製了起來。她顯然依然在為什麼事煩惱著,卻找不到合適的契機開口。
艾格尼絲雖然勘破這點,卻沒有主動發問。她感覺身體疲乏無力,便靠在床頭任由思緒遊走。雖然答應亞倫會妥善處理與伊恩的關係,但究竟該如何著手……
「您怨公爵嗎?」少女低低的語聲驟然響起。
艾格尼絲一怔。
太陽已經沉到地平線後,房中尚未點燈,最後的夕照在朝西的牆上潑了半面被窗格分割的昏黃暖光。加布麗爾坐在這光觸不到的角落裡,艾格尼絲只看得見她大致的輪廓。但不知怎麼,她覺得自己知道加布麗爾此刻是什麼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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