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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檀瀲是曲硯濃,那麼他的偽裝絕對瞞不過曾經是魔修的她,她會在照面的第一眼查探到他體內的魔氣,然後不帶一點猶疑地殺了這個魔修。
他甚至還在她面前說她對魔門趕盡殺絕。
施湛盧此刻心裡再也沒有一點閒心去為千年前的魔修打抱不平,他整顆心都沉浸在恐懼中,衷心祈禱曲硯濃成為仙修後,能學到仙修的大度寬容,原諒他無心的冒犯。
他衷心祈禱。
「施道友?」評估修士叫了施湛盧好幾聲,後者卻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山河盤塞進手裡也沒發覺。
「怎麼說著說著就開始走神?」評估修士嘟囔了一聲,「這就是知名煉寶師的毛病嗎?」
上清宗修士不再打量施湛盧,轉而望向其餘人,「你們還有什麼需要品鑑的嗎?」
每個來到訾議會的賓客,都不是單純來參加上清宗自娛自樂的訾議會,而是有各種各樣的需求借這裡實現。
申少揚被上清宗修士盯著,下意識搖了搖頭。
一連串的搖頭裡,謝綠綺站在最後面,慢慢攤開手,輕聲說,「勞煩,請幫我看一看,這樣東西能賣出什麼價錢?」
申少揚好奇地看了一眼,謝綠綺手裡攤著一枚翠綠的玉飾,雕成了一把七弦琴的模樣,看起來十分精緻。
上清宗修士沒當回事,接過來攤在掌心裡看了兩眼,神色漸漸變了,驚愕中摻雜著驚恐,「這、這不會是……」
她說著,一把將玉飾塞回謝綠綺的手裡,鬆了口氣,活像是扔出了什麼恐怖的東西。
英婸皺著眉看了一眼,神色也染上了最深的驚愕,失聲問,「這不會是你們絕弦谷謝聞鈴祖師的琴典吧?你把這個拿出來賣?瘋了嗎?」
謝綠綺握攏了那枚玉飾,面對英婸和評估修士打量怪物的眼神,神色平靜,「自七百年前仙君截斷絕弦谷的傳承,琴典就已是無用之物,賣了又如何?」
第99章 雪頂聽鍾(六)
牧山後的湖面上, 碎冰浮沉。
曲硯濃蹙著眉。
她把道心劫說給祝靈犀聽,其實也是說給衛朝榮聽,於是這一刻就能裝作漫不經心地開口, 「之前在道心劫里越陷越深,淡忘了許多東西, 現在慢慢重拾,已經好了不少, 說不定再過些日子,我就能解開,到時候還真能成為傳說中的道主。」
在她口中好像什麼都很容易, 也什麼都理所應當, 讓人產生一種錯覺,好像命運格外眷顧她。
可衛朝榮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她這麼固執的人,一旦下定了決心,前路在她眼裡就變成一條通往彼方的狹路,永遠也不會看向他方。無論旁人如何說, 她不聽也不信,只會往前走。
他透過靈識戒望見冰浮水沉的湖面,不顧澎湃的魔氣,放任思緒洄游。
「冥印在我這里。」觸手寫道。
曲硯濃微怔。
能見到衛朝榮就是驚喜,她完全想不起來冥印。
她垂下頭望向漆黑的觸手, 看見那一根根纖細堅冷的觸手寫下簡短字句,「魔心。」
冥印是他魔心。
斬不斷, 奪不走, 與他融為一體。
曾讓她耿耿於懷的冥印下落, 抱持了經年的懷疑,最終確實落進他的手裡, 和她再沒了關係。
曲硯濃怔然許久,笑了一下,「送你了。」
衛朝榮於冥淵下挑眉。
他微微驚異,寒峭平靜的神容也有波瀾,「……什麼?」
他還記得玄冥印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那時她寧願去死也絕不會放下玄冥印,絕不容許任何一枚落進除了她以外的人手裡。若不是梟岳追得實在太緊,而他又用一路生死相隨得到了一點信任,她甚至不可能將其中一枚交給他。
她那時的眼神,他記得很清楚,或許有溫情與信任,可全都壓不過她眼底的冷光,像困獸一樣,凶戾而戒備,還有她自己永遠不會承認的灰敗。
她不夠信任他,不能相信他會把冥印還給她,而他也確然沒法承認她的懷疑是錯的,他那時確實沒抱著生還的希望,自然也不可能把冥印還給她。
他不願見她為了玄冥印搭上她的命,於是自作主張,又或者是自作多情地騙了她,令她割捨了一枚冥印。
如果曲硯濃為這枚失落的冥印記恨他,衛朝榮也能理解。
如果她沒有,領了他的一廂情願,衛朝榮相信她也絕不會對這一枚冥印完全釋懷,至少在他提起後,不會那麼輕易地接受。
可她偏偏接受了。
曲硯濃未嘗不曾為這一句驚訝。
她驚異於這句話脫口而出的容易,驚異於字字句句的真心實意,沒有半個字懊惱。
「送你了。」她說。
這幾個字好像有什麼神奇的魅力,讓她和他一同沉溺。
「可玄冥印不是你家的遺物麼?」衛朝榮問。
其實落筆寫到一半時,他已有些後悔了,但寫到「你家」,遮掩已無意思,他倉促、匆匆地寫完了後半句。
曲硯濃先是挑眉,爾後笑了起來,「原來你知道啊?」
衛朝榮未動。
他理應是不知道的,他也從未在她面前泄露過一點痕跡,他猜測她並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傷及她強烈到能灼傷任何人的驕傲,於是他猶豫著,退縮了,只留下沉默的追隨。他藏得太好,以至於曲硯濃從不知道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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