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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就有貪慾,何況是那麼大一筆財富天天放在眼前?滄海閣能穩當一千年,下一個呢?也許還沒到一百年,便成了今日的滄海閣。
衛芳衡愕然,順著她的話飛速想了一會兒,「其實山海域這些年來也有議論,要求再設一處監察,獨立建制,專門監察滄海閣的動向,一旦有貓膩,立刻能被糾出。」
曲硯濃唇邊的笑意像是浮光掠影的水波,短暫而微茫,一瞬之後,叫人疑心是否真的存在過。
「再找一個桑田閣來監察滄海閣。」她點了點頭,問,「一群無法親手接觸巨額財富,卻每天都在和巨額財富打交道的人,他們會這麼虛懷若谷,甘願百年如一日地打白工嗎?」
尤其當這群監察者所能掌握、考核的對象,是協理山海域、地位超然的實際掌權者的時候,手中沒有權力的人卻能決定掌權者的命運時,雙方必然會慢慢趨於合作、交換利益。
「你們所說的『沆瀣一氣』,只有早發生和晚發生的區別。」她說,「百年對你們來說很漫長,但對我而言沒有區別。」
「可是總有辦法的,只要將每件事都設下定例、法度,設下多部互相監督,人越多、心思越多,不可能全都同流合污吧?」衛芳衡急切地說。
曲硯濃反問,「不會嗎?」
「你想讓山海域變成上清宗那樣嗎?」她話里竟還帶著笑意,「原本一個人就能做成的事,設出五個人互相監督著做,五個人各懷心思、勾心鬥角,最後做成的事還不如一個人做出來的。」
養一隻碩鼠和養一群碩鼠,有什麼區別?
「反正我只要有人來幫我做事,能達到我的要求就可以了。」她站起身,悠悠然向外走,「也許真能有盡善盡美的辦法吧?需要我事無巨細、千年如一日地維護引航,永不鬆懈。我是化神修士,我當然有能力、有精力這麼做——」
「可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她微微偏頭,唇邊是意興闌珊的莞爾,「浮世輪轉、人心貪慾,千年不變,對我來說太無趣了,你明白嗎?」
所以她放任了,不以為意。
人性本能,何必介懷?
衛芳衡望著曲硯濃的背影,不知怎麼的,腦海中驀然閃過的卻是很多年前,那時她還是上清宗的普通弟子,卻被召去宗門最輝煌的殿堂,謁見五域四溟最煊赫的傳奇。
傳說中的天下第一人淺淺地笑著,說:你知道嗎?我認識你的叔祖。
「他對我來說,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天下第一認真地說,「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我可以幫你實現。」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與傳奇離得那麼近。
於是衛芳衡滿懷忐忑,帶著竊喜和期待問:我可以一直待在您身邊嗎?
曲硯濃笑了。
上清宗的夏枕玉仙君也笑了,氣笑的:「你們衛家人是不是都一個樣?一輩子都圍著曲硯濃打轉,就這麼有意思嗎?」
「在您的印象里,曲仙君是個什麼樣的人啊?」她悄悄問夏仙君。
夏仙君沉默了很久。
直到衛芳衡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她說:「曲硯濃是個性烈如火、狂悖恣肆的魔女,哪怕世上有一萬個人告訴她『世事本該如此』,她也要砸爛陳規,攪個天翻地覆——至少多年前是這樣的。」
一千年過去,狂悖恣肆的魔女成了眾望攸歸、曾無與二的仙君,背身袖手,無謂地走遠,漫漫地丟下一句——
太無趣了。
衛芳衡頭一回感覺到,這不經意的時光太漫長、太漫長了。
曲硯濃站在天光雲影里,回身含笑望她。
衛芳衡憋了半天。
「……要不然,您還是去見見夏仙君吧。」她脫口而出。
曲硯濃笑意一垮。
「你現在只會說這句話了嗎?」她沒好氣地說。
衛芳衡就是試試,萬一成功了呢?
「那您真的不管滄海閣了?」衛芳衡追在後面問。
「管啊,當然管,哪天滄海閣能力和態度趕不上我的要求了,我就把他們換掉,否則,隨手敲打一下也就夠了。」曲硯濃語調悠然,「再說,萬一滄海閣運氣不好,過兩天就被人當眾戳穿了呢?」
那她當然是順水推舟地把他們換掉。
不過——
「我這次出門發現青穹屏障又冒出個缺口,希望在滄海閣籌備好靈材輔助我修補完缺口之前,不要發生意外。」曲硯濃想了想,隨意地說,「我最近要去看閬風之會——那就祝滄海閣在閬風之會結束前氣數未盡吧。」
第6章 隴頭春(一)
閬風之會每三十年一屆,整屆比試耗時半年,從滴水成冰到夏日炎炎,比試範圍也囊括天南海北,能走到最後一輪的應賽者多半在這半年裡至少橫穿過山海域一次。
本屆閬風之會進行到如今,已經是最後第三輪比試了,參賽人數從原本的數千人銳減到寥寥一十六人,進入了每一屆閬風之會最精彩也最吸引人的部分。有許多修士平日並不關注閬風之會,一聽說只剩前十六名了,便也提起了興趣。
僅剩的十六名應賽者被分作兩組,每組角逐出兩名勝者進入下一輪比試,一組一組依次比試。
從這一輪比試開始,閬風之會的裁奪官會催動閬風苑內的神品靈寶「周天寶鑑」,將比試過程盡數捕捉,完整地呈現給裁奪官和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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