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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只手擎天,分定五域;
如今又是山河動盪,落到她眼裡,竟還不如嗤笑夏枕玉重要。
衛芳衡陰沉著臉,一言不發,活像個大冤種。
「還說道心劫沒事呢。」她像是呢喃,「夏仙君都和我說了,你以前根本不是這個樣。」
曲硯濃訝異,「是麼?我以前是個什麼樣?」
衛芳衡像是小孩捧出自己所有的寶貝般,和盤托出,「夏仙君說你以前是個魔門妖女!狠辣魔女!」
這聽起來可不像是什麼好話。
曲硯濃細細地追溯回憶,像是挑剔的看客在翻閱一本據說很有趣的話本,半晌得出結論:「——你說得對。」
連自己的過去也失了認同麼?
衛芳衡凝神看著曲硯濃,心底生出一股悲哀、為後者悲哀:這匆匆忙忙一千多年,愛過、恨過、掙扎過、痛苦過,到最後功成名就,卻把當初的自己給丟了,除了一個名字,什麼也沒抓住,又有多荒唐?
就連這悲哀感慨,也是旁人為她而發,而她自己渾然不覺、樂在其中,更是荒唐中的荒唐。
「要不然,還是去見一見夏仙君吧。」衛芳衡突兀地說,「夏仙君說,她不能離開上清宗,你最好去見她一面,不要放任道心劫越陷越深。」
這更奇怪了,夏枕玉這麼煞有介事,好像有把握幫她化解道心劫一樣,可夏枕玉真要是有這樣的本事,怎麼還會任自己陷在道心劫里,寸步不敢離開上清宗?
曲硯濃不經心地笑了一笑,「怎麼什麼都聽她的?夏枕玉鏡中托影一面,把你給收買回上清宗了?」
衛芳衡跟隨曲硯濃之前,本是上清宗的弟子,曲硯濃這話可輕可重,說不準就是敲打,但衛芳衡問心無愧,沒有一點惶恐。
「我們第一次見的時候,你就跟我說過,我不知道哪一輩的叔祖是一個對你來說非常重要的人,所以你愛屋及烏,決定答應我一個要求。」衛芳衡說,「我都聽夏仙君說了,他和你是情侶,為了救你把命也給丟了,所以你過了很多年還是念念不忘他,是不是?」
曲硯濃卻反駁,「不是。」
衛芳衡不由意外起來,「我哪裡說的不對?」
其實曲硯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脫口而出反駁,只是那一瞬近乎本能,說完便愣了。
「我覺得,我要是對他念念不忘,多半不是因為他為我死掉了。」她琢磨著,隨口說,「我缺願意為我而死的人嗎?」
衛芳衡一時語塞。
這話分明像是大實話,可聽起來怎麼就這麼欠揍呢?
「我對他念念不忘,肯定是因為我真的喜歡他這個人。」曲硯濃說,「為我而死,不過是錦上添花。」
衛芳衡忽而安靜下來了。
她望著曲硯濃的面容,竟有點小心翼翼的、像是呵護什麼幼苗一般問,「你又有感覺了?」
沒有。
她不過是隔岸觀火,翻找了過去的回憶,找出記憶中她曾得出的結論,說給衛芳衡聽罷了。
就像是敘述另一個人的故事,再怎麼見解深刻,也不屬於她。
衛芳衡頓時泄了氣。
「那時候你還會專程跑到上清宗來找他隔了不知道多少輩的血親,你說你已經失去了很多愛恨悲歡,你不想有一天丟了和他有關的悲歡滋味,你還在想辦法化解道心劫。」她說,「可現在呢?你有多久沒有想起『衛朝榮』這個名字了?」
曲硯濃沒有立刻回答。
衛芳衡的話勾起了那些被淡忘的回憶,由於還沒有那麼遙遠,她還能稍微找到一些當初的情緒。
在萬千淡去的愛恨里,他是最後褪色的悲歡。
「你要是問這個,我就有話說了。」曲硯濃最後輕飄飄地說,「前些天我在不凍海釣魚的時候還想起他了。」
語音未落,她已先怔然。
哦,她恍然般想,難怪她非要回頭看那個築基小修士不可——
原來那個築基小修士從風暴狂潮中破浪而出時的姿態,和他當年依稀有點像。
*
山海域,距離閬風苑最近的盈風城裡,某個劍法和仙君前任情人很像的築基小修士走進了一家茶樓,繞過大堂,在靠窗的空桌邊坐下。
「前輩,」申少揚神識覆在靈識戒上,若無其事般隔著窗戶向對面瓊樓玉宇看了一眼,「對面就是滄海閣開設的多寶閣了,聽說整個山海域八成以上的乾坤袋都來源於這裡。」
他說著,頓了一下,稍微加重了語氣,「山海域、乃至於整個五域的乾坤袋生意,都歸曲硯濃仙君。」
第5章 不凍海(五)
申少揚明說乾坤袋,卻偏要去提曲硯濃,弦外有音,就算是個傻子也該聽出來了。
靈識戒里沉寂了許久。
「你最近挺閒。」沉冽的嗓音平穩,聽不出情緒,「不是要買乾坤袋?到門口了,怎麼不進去?」
申少揚沒能從前輩的反應中得到什麼有用線索,不免有些泄氣。
從他得到靈識戒起至今已有三年,他對這位靈識戒中的前輩仍然能算得上是一無所知,好不容易在曲仙君的事上窺見了點線索,奈何前輩壓根不搭茬。
不知來歷、不知過往,就連名姓也不願透露,這位前輩就非得這麼神秘嗎?
「我和富泱約好了在這兒見面。」失望歸失望,申少揚老老實實回答,「乾坤袋不便宜,我怕被當作肥羊宰了,先問問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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