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頁
可她要走。
「你讓我失望了。」檀問樞還停在原地,聲音幽幽地穿過嘈雜的雨聲,「我只給你留下一條死路,是想讓你自己學會趨利避害、知難而退,可你太讓我失望了。」
那次回到碧峽,他無緣無故地截斷了出路,碧峽就此封山。
他封了山,既不閉關,也沒傷要療,檀問樞那樣的性子,和他待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難捱,曲硯濃等了三年,修煉時他要磋磨、打磨法術時他要作難,她什麼也不干,更要時時面對他。
在一個雨聲嘈雜的寒夜,她撞入了天魔峽。
「轟隆——」
奔雷在長夜炸響,隆隆聲震響千里,也如她腦海里那驚雷般的一念:
她躲不開這道風!
檀問樞就遠遠地站在她背後,像一道陰魂不散的幽影,他什麼也沒做,眼睜睜地看著他唯一滿意、也最不滿意的愛徒被山巒般龐然的風浪擊中,如斷翅飛鳥一般墜入幽深的湖水。
過了很久,他嘆了口氣,攤開手,一片朱紅如血的血霧從他掌心飄落,融入碧峽,很快就被幽邃的湖水淹沒,很快就看不見了。
唯有定睛細看,滾滾浪濤下飛速洇開的血紅,才叫人暗暗心驚。
「怎麼就學不乖?」他說。
閬風苑裡,曲硯濃忽而抬手,以掌覆額。
身側衛芳衡和戚長羽還在波瀾暗涌地聊著碧峽的比試。
「這三個應賽者怎麼都呆在那裡不動?」衛芳衡不解,「這可不是遊戲,也沒人在邊上守護,一不小心是真的會丟了命的。」
就算弱水苦海是碧峽最平緩的一段,那風浪也不是築基修士能硬扛的,就算這裡面底氣最足的祝靈犀,能挨得起幾下狂風?
兩下?最多三下。
「應當是感受到碧峽的兇險,震駭失語了吧。」戚長羽風度翩翩地笑了,「碧峽確實是天下第一的險地,我第一次見到天魔峽,也曾震驚得說不出話。光是遠遠地打量,就能感受到天魔峽中涌動的暗流,飛湍瀑流,浩浩蕩蕩,實在很難想像,究竟需要怎樣超人一等的膽氣和實力,才能在那裡修行。」
衛芳衡默默地撇嘴。
又來了,戚長羽又開始旁敲側擊地恭維仙君了,「擁有超人一等的膽氣和實力」,不就是在說曲硯濃嗎?偏偏還不直說,非要拐彎抹角。
「就是個普通的住處,習慣就好了。」曲硯濃語氣淡漠,「靈氣充裕、地脈匯聚的地方,再危險也總是有人願意住的。」
靈氣充沛的仙山福地,無論仙修魔修都愛住。
仙修能通過吐納靈氣提升修為,魔修也能通過吞噬靈氣和生機提升實力,殊途同歸,當然有的是人想搶占。
曲硯濃甚至有些懷疑,當初檀問樞自滅滿門,轉身投入碧峽老魔君的門下,是否就是看中了碧峽鍾靈毓秀,打著取而代之、將碧峽收入囊中的算盤?
「其實最早的時候,碧峽叫做『壁峽』,是檀問樞晉升化神、成為壁峽之主後改的。」她想起什麼舊事就說什麼,像是在故紙堆里胡亂翻檢著,抓住一星半點有用的就往外扔,「剛改的時候大家都不習慣,還是寫成『壁峽』,不過現在一千多年過去,修士們已經換了一輪,也就沒什麼人記得原來的名字了。」
衛芳衡好奇,「為什麼要給碧峽改名?」
曲硯濃挑起眉。
「這個說來就很有意思。」她似笑非笑,「因為在典籍傳說里,碧峽其實是魔主進入塵世的第一處,『壁峽』的『壁』,是影壁的意思,碧峽遮蔽冥淵,也是第一個迎魔主歸來。」
以檀問樞的性子,怎麼會服氣一個不知道從哪來的魔主?
他好不容易爬到萬人之上,成為了能掌控眾生命運的化神魔君,要一個莫名其妙的魔主壓在頭頂做什麼?
「壁峽」這個名字專為魔主而起,簡直是晦氣,故而檀問樞晉升化神、掌握壁峽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壁峽」改成了「碧峽」。
碧峽是魔君檀問樞的碧峽,而非誰的影壁。
「我的好師尊,可是一個很傲慢的人。」曲硯濃幽幽感慨。
衛芳衡看看周天寶鑑里的碧峽。
「他可以給碧峽改名,但是卻改變不了,千年以後,人們提起碧峽,想起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你。」她說,「現在你才是碧峽的主人。」
戚長羽不動聲色地看了衛芳衡一眼:這個衛芳衡在人前總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看他的眼神總是帶著審視和質疑,好像這世上只有她對曲硯濃是真心實意的好,其他人但凡奉承兩句都是想扒在曲硯濃身上吸血似的。
可衛芳衡自己拍起馬屁來,才是真的全方位、多角度,每時每刻都在恭維曲硯濃,一點也不嫌誇張。
曲硯濃笑了起來。
「你是不是幹什麼都要捧我兩句?」她問衛芳衡,「檀問樞殺碧峽老魔君之後,心裡想的未嘗不是你剛才說的那些,只不過現在輪到我了。」
「時歲輪轉,沒有人能超越時光本身。」曲硯濃言語間意蘊綿長,有種清淡的漠然,「我非永恆,誰都不是。」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