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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門修士恨她恨得有理有據,可她一點也不在乎,這麼活才痛快。她做個魔修已經渾身不痛快,於是一生都在找痛快。
施湛盧雖然一身魔氣,在修仙者群中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起來,心裡比誰都清楚他是人群中的異類,但他委實不懂什麼是魔修。
一群以吞噬和毀滅為修行根本的欲望囚徒,在方寸山河裡,為了一毫一厘,爭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
這才叫魔修。
施湛盧不懂是好事,就讓他懷揣著一份孤獨的憧憬,永遠嚮往那個幻想中的仙魔友愛和平的世界好了。
曲硯濃不說話了,施湛盧反倒舉棋不定起來,就這麼放棄吧,實在不甘心回去再等三年,可要是真如她說的那樣矇混過關……萬一被揭穿了可怎麼辦?
英婸看著施湛盧圓潤的臉上五官都擠在一起了,猜得出後者的遲疑,暗嘆一聲,只當是沒看見。
鶴車門外,篤篤的敲門聲響起。
畫滿符文的牆壁應聲而動,從中間分成兩半,浮現出一道窄門,被人從門後輕輕一推,舒爽的長風霍然吹入。
鶴車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門外雪色皎潔,寒風如有絮,吹入茶室,冷冷地刮過每個人的面頰。
方才敲門者終於朝里探出腦袋,紅頂白首,黑喙長頸,烏黑的眼珠好奇地滴溜溜轉,打量屋內的每個人——敲門者竟然是一隻鶴!
四壁如流水飛瀑驟然向下陷落,落到接近地面處,發出「嘩啦啦」的響聲,朝四面八方飛去,化為一隻只白鶴,翩飛於野。
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溫暖的茶室沒了、落座的方桌沒了、桌案上的茶水也沒了,眾人站在積雪覆足的高山峰頭,四面八方吹來呼嘯的寒風,吹得人骨子裡發涼,靈力也擋不住,一時間竟有種恍若隔世感。
方才的茶室閒談,竟像是倥傯的一場夢。
唯獨曲硯濃垂首望向山下,驟然凝了眼眸——
「諸位道友,此處便是本場訾議會所在之地,牧山,也是本宗牧山閣傳承千年的山門故址。」英婸站在雪地里,侃侃而談,「牧山閣幾經變遷,從本宗另分一支,又重新歸宗。如今聲勢正隆,特置別府,重開舊山門。」
英婸說這些,是想讓這些別域來客意識到牧山的地位,可重返故地的旅人卻乍然失了神。
曲硯濃下意識去撫指間的靈識戒。
一千年,他又回了家。
「鐺——」
悠遠綿長的鐘聲從遠天遙遙傳響,隨冷冽的山風吹到山頭,一聲鐘響,八方回盪,曜日映照覆雪青山,滿眼雪色里只留峰頂一抹青黛,竟有種神山仙境般神聖之感。
曲硯濃抬起頭。
這鐘聲的源頭離山巔其實很遠,在群山回盪中讓人全然辨不清來處,可她遙遙眺望遠山,目光半點不曾游弋,仿佛能透過縹緲的雲霧望見不知處的鐘樓。
「我們來得有些早了。」英婸聽見鐘聲說,「牧山閣一脈向來秉持祖師訓示,早晚功課從不停歇,這鐘聲三響,正是提醒弟子們歸來功課。」
「鐺——鐺——」
三聲鐘響,如聽玄音,奇異般舒緩人心,原本眾人剛剛抵達牧山的躁動,全在這鐘聲里無聲無息地化開了,等到餘音漸漸止歇,一片寂靜里,幾乎能聽見細雪飛落的聲音。
「這鐘聲里是不是有玄機?」富泱第一個問,「似乎能安撫人心?」
謝綠綺跟著點頭,「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這鐘聲里應當有音修的手筆,質樸高妙,直指道心。」
英婸粲然一笑,「不愧是音修一道的行家,不過三聲就能聽出牧山鐘的不凡。」
「牧山鍾?」謝綠綺重複,有些疑惑,「是有什麼來歷嗎?」
英婸抬起手,伸出三根指頭,這種有點裝腔的動作由她做來倒是正好,別有一種乾脆親切,「我們上清宗有『三玄』,對於修持道心極有幫助,牧山鍾就是其中之一。」
上清宗弟子注重道心修持是五域聞名的,眾人一聽就意會,界域風氣不同,每一域都有在自家極有名,而外人不太了解的東西,譬如此刻英婸提起『三玄』,儼然一副大名鼎鼎的架勢,祝靈犀也無異議,可其他人就沒怎麼聽說過。
「到底是哪三玄?」申少揚好奇地問。
英婸說一句就屈起一根手指,「牧山鍾、萬卷書、明鏡台。」
明鏡台大家都已見過了,牧山鍾也聽了一耳朵,萬卷書倒是從來沒聽說過。
「萬卷書,說的是我們上清宗本宗的藏書閣。」祝靈犀主動給同伴解惑,她聽見英婸提起明鏡台時沉默了片刻,只是誰也不曾注意,等到申少揚問起萬卷書的時候,反倒又打起了精神,「藏書閣有三千道書、萬卷經綸,是我們上清宗的根基所在。」
一聽說「萬卷書」真的是萬卷道書,沒什麼有意思的法寶仙器,申少揚的興趣一下子湮滅了,東張西望,「剛才的鐘聲只有三下嗎?」
英婸點點頭,「世間好物切勿貪多,晨起三聲、早課三聲、晚課三聲,一晝夜共九聲鐘響,不會再多。牧山在本宗內聲譽顯隆,常有非牧山閣的弟子慕名前來,在牧山修行三五載,幫牧山閣做些日常瑣事,什麼也不求,只為了每日聽這九聲鐘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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