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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不確定地想:……不會吧?
前輩不會是因為曲仙君執意不直接溝通靈識戒,而是通過他這個中間人代為轉達,口吻言辭都是在和他說話,就又吃醋了吧?
不會吧!
衛朝榮漠然地透過靈識戒觀望人世。
他說不上不高興,也說不上吃醋不吃醋,只是無端無由的遷怒。
他破了曾指天劃地發下的誓言,不須任何人引誘,便主動拾起了曾經拋擲的過往和愛欲,一往無前地墜入執迷。
心誓鎖的是修士一顆道心,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遵守誓言方能從中獲取力量,所以過往千年裡他主動淡忘了自己、淡忘了名姓和過往,換來畫地為牢,寸步不曾離開乾坤冢。
一千年後,他耐不住苦守枯寂,一步再一步地淪入愛欲貪妄,背棄了從前亡命一搏的心誓,於是心誓便也懲戒他,從前從心誓中借取的清明理智,已像是指間握不住的沙,無聲無息地流走。
他花了一千年有了這一天,可他又能有幾天清醒,貪得無厭、不厭其煩地透過一隅去凝望她?
魔是所有欲望和貪昧的集結。
他所有未曾言明卻已不言而喻的貪婪,他所有竭力克制卻如影隨形的欲望,他所有試圖隱藏卻無所遁形的嫉妒,隨著記憶重拾捲土重來,百倍千倍地吞噬他的理智。
總有一天,他又會變作渾渾噩噩的魔,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能代替他和她談笑,和她分享同一片璀璨天光。
到了那時候,他真的能心甘情願嗎?
衛朝榮沉默了很久。
「你讓她不要再試探我了。」他對申少揚說,「這樣沒有意義的試探和逼問,並不是對每個人都能起效。」
她總是如此,想要探詢什麼就咄咄逼人地探究到底,哪怕心底並不真的願意,她也永遠不會露怯退縮,軟硬都不吃,非得把別人的蚌殼敲得粉碎,才能讓她收手。
如果和她較勁,曲硯濃是真的能做出放出魔主啖山噬海這種事的。
衛朝榮比誰都了解她。
她骨子里就瘋,充滿了野火一樣旺盛的生命力,要麼焚毀旁人,要麼燃燒她自己,她是慣會以自己為柴為爐,燃點整個世界的。
「我不吃激將法。」他平淡地說,「當我真的打算出來的時候,誰也無法改變我的主意。」
申少揚猶豫著,向曲硯濃轉述。
曲硯濃冷笑。
她冷淡地瞥著申少揚,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戒指上,她語調不無譏諷,卻又在尾音里輕輕地顫了一下,微不可察,讓人疑心那只是錯覺。
「你是不想出來,還是不能出來?」她問。
衛朝榮驀然無聲。
他啞然,她實在太敏銳,一點端倪都能被她抓到,前不久還不能確定他的身份,此時竟已能一口咬定他無序行為下掩藏的真相。
申少揚這次很有眼力見,等曲硯濃說完,立刻就轉述給靈識戒,很殷勤地問,「前輩,這回你打算讓我給曲仙君捎個什麼話?」
衛朝榮不曾作答。
曲硯濃卻像是根本沒指望得到什麼答案一般,盯著黑色戒指看了一會兒,沒等到任何回應,她便已平靜地收回了目光,好似對這個傳話的遊戲再次失去了興致。
「前輩?」申少揚不確定。
靈識戒里沒有動靜,曲硯濃卻輕描淡寫地笑了一笑,「你還不知道你戒指里的那個人叫什麼?怎麼不問問他?」
申少揚當然對前輩的來歷和名字非常好奇,但前輩不願說,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他有點猶豫——主要是,他已經從曲仙君這裡得知了前輩的名字,現在當然沒有那麼好奇了。
曲硯濃意味莫名,翩然轉過身,於離去前,側首意味深長地望了漆黑戒指一眼。
「你的名字,就這麼不能說嗎?」
第60章 子規渡(十)
除了剛離開山海域時被暗藏在海水下的元嬰妖獸攻擊之外, 銀脊艦船往後的路途都很順,行過大半程,安然無事。
「聽說守船修士正在排查船客。」上船後的第四天, 祝靈犀走進船艙的時候,帶回一個重磅消息, 「守船的前輩懷疑船上有人和元嬰妖獸勾結,秘密收留了重傷的妖獸。」
申少揚第一個跳起來, 「什麼意思?難道那隻妖獸是船上的某個船客豢養的?特意趕在這一艘銀脊艦船出航的時候動手,是因為咱們這艘船上藏了什麼寶貝嗎?」
富泱和戚楓本來也為祝靈犀公布的消息震驚,聽了申少揚的話, 不知道哪個更讓人不知怎麼評價。
「元嬰妖獸性情桀驁, 凶性難抑,能馴服或豢養它們的修士,實力可想而知,必然比元嬰妖獸更強。若是有這樣的強者圖財,自己動手就夠了, 咱們這一船人,有誰能攔住嗎?」富泱給申少揚解釋,「可咱們到現在都沒見到那個修士,而且據說還藏在船上,想必實力不強。」
退一萬步說, 如果那個修士實在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決定就此收手, 那他現在帶著妖獸走, 又有誰能留下他?
申少揚想明白了。
「原來你們是懷疑有人勾結了元嬰妖獸, 甘為妖獸的走狗,為妖獸通風報信?」他說著, 忽然嘿嘿一笑,「不過,他們恐怕怎麼也想不到,就算守船的元嬰前輩不敵,咱們也還有曲仙君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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