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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講話自來就慢吞吞的,但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楚,刀柄架在要害,驪王不聽都不行。
廷衛的第一波攻勢被破開了,但他們借著龍可羨架刀的瞬間,縱身而起,側突向龍可羨,不料一張小桌遽然被踹翻,碗碟杯盤迸在眼前!
在噼里啪啦的碎瓷聲里,阿勒雙手合十,歉意地笑了笑:「對不住,腳滑。」
驪王瞥見,不怒也不懼,他看著龍可羨,眼裡的憐憫和憎惡不加掩飾:「可憐,怎麼會有你這般可憐的人,她利用著你,一次次把你往死路上推,要用你時呼之即來,要棄你時揮之則去,你還為她以身涉險。」
龍可羨翻掌,刀面劃破了驪王脖頸,細細的血線溢出來。
萬壑松起身:「少君!」
這滿殿裡都是耳目,廷衛能除,閣臣能殺嗎?不能!若是龍可羨真殺了驪王,未來就難以在朝中立足,只要朝廷想拿捏北境,隨時能以此為由斷了北境的糧食、布帛、鹽鐵等供應,把北境孤立起來,這是比異族入侵更可怕的封鎖。
驪王扭了扭脖頸,讓那血線蜿蜒進領口。因為失了血,他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來,簡直像被什麼一口口吞掉了精氣,顯出異常的老態來。
「你信,這些事你皆是信的吧?」他重重咳了幾下,偏頭吐出口血,露著一口被血染紅的牙,笑了起來,只是發不出聲了,只從胸腔里扯出嘶鳴,「否則你不會如此避重就輕,一句也不敢提及。」
龍可羨握著刀,連指骨都繃白了。
驪王晃著眼前的流珠,笑聲越來越大,「帶人!」
還有誰?
萬壑松和封殊皺眉往外看,還沒見著人,先聽見嘰嘰喳喳的求饒聲。
「哎喲這位兵爺,衣裳扯不得,二十兩一件兒的羅錦呢,您扯我胳膊,再不濟拎脖子也成,小的皮糙肉厚不怕掐!」
說話間,兩個廷衛推開了逃竄的宮侍,架著個人,一把給扔到了殿正中。
那人不像先前被拷問得奄奄一息的那太監,反而生龍活虎,落地就骨碌地打了個滾,接著跪趴在地,當中還悄摸兒抬了下額頭。
不看不打緊,一看,這人先是被這滿屋金翠晃得神魂顛倒,連地磚上嵌的金邊都愛惜地撫了幾遍,才戀戀不捨地看向別處,不料刀光劍影剛一入眼,他那臉色霎時間泛上青白,再轉著腦袋,往首座邊上一看,見了龍可羨抖一遭,再見阿勒簡直要把毛給抖下來了,哆哆嗦嗦地就要往後爬。
廷衛哪能讓他跑了,當即抬腳抵住他的肩,「抬臉。」
這人不敢不從,涕泗橫流地仰起了腦袋,露出一張不大標緻的臉,細看,乾巴個兒,頭髮毛躁,一雙眼睛刀似的亮。
龍可羨一眼就認出來了,是那個小賊。
索檀。
龍可羨和阿勒在坎西港「初遇」之時,想摸阿勒兜,沒想到逮個正著,苦兮兮地陪阿勒演了出賣身戲碼的小賊。
早在伏虞城時,龍可羨曾想過查查這小子,可當時已經遍尋不著,不為別的,只為一點——索檀生了張和石述玉一模一樣的臉。
許多事情彎彎繞繞,回到了原點。
***
那張臉一露出來,先動起來的是封殊,他驀然回頭,隱晦地把椅子挪了個位,把後背空門拉離石述玉的攻擊範圍,目光複雜。
石述玉察覺了,但他沒什麼表情,只是遙遙地看了龍清寧一眼,仿佛從索檀在局面上出現的那一刻,就把自己的一生從頭看到了尾。
「欸你……!」索檀指著石述玉,目露震驚,可話都沒出口,就被廷衛拿破布給堵了,廷衛嫌這小子聒噪,乾脆踩著他肩頭,將索檀重新按得趴跪在地。
驪王攥著袖口,把那欲嘔不嘔的感覺強壓下去,他能感覺到這具身體正在快速朽敗,藥物透支著精神,會帶來不可逆轉的傷害。
那又如何呢?今日若不能徹底拆開龍氏姐妹,即便苟活過今日,他也沒有未來了。
「你認得他,」驪王沒有錯過龍可羨的表情,這讓他笑容越發詭異,「但你必定不知道,他們二人與你還有番淵源,他們皆是你母親養的小孩兒。可憐,當真可憐,你母親棄你於不顧,卻養了一對雙生子,一個教了拳腳,送進高門大戶里,從小就知道自個兒是細作,一個藏在鄉野間,隱秘地養著。關鍵時刻,就是拿捏骨肉至親的利器。」
龍可羨屈了下指,疊雪彎刀自然地滑落,刀尖抵在地上,磕裂了地磚。
「龍霈死後,這對雙生子就交給了龍清寧,她設了一盤經年大局,你我皆是棋子。」
驪王自覺勝券在握,龍可羨是很難攻,萬般伏擊和打壓都不能奈她分毫,但她也有軟肋,掐滅她對龍清寧的信任,就能斷掉兩人的聯繫。
龍可羨在乎的人就那麼幾個,她就渴求那一丁點微薄的情感,若十幾年的骨肉情僅僅是她荒謬的自以為是,強烈的背叛感也會打垮她。
「以湯藥耗空王兄身子是她,隱在局面下授意石述玉反水,進而讓王兄絕望潰敗的是她,甚至王兄最後一口氣也是她掐斷的。往回細數,讓你吃遍苦頭之後回到三山軍,奪兵權,掌北境的也是她,再放出索檀,讓哥舒策得償所願,助你在朝中站穩腳跟的也是她。你越穩,她越死不了。」
龍可羨喉間乾澀,握刀的手一直在抖,她想看一眼龍清寧,卻發現自己轉不開眼,有些事情不講,就輕如鴻毛,講出來,便如巨山壓頂,讓人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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