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只有小孩子才要扮大人。
石述玉先是淡淡地睨視龍可羨,須臾,不耐的神色淡去,乾脆蹲下來,一雙漆黑的瞳仁緊盯著她。
讓龍可羨想起一齣戲,叫閻王點名。
換做尋常人,這會兒該心慌害怕了。
可龍可羨也不咸不淡地看回去,兩三息後,石述玉「撲哧」就樂了,咧開嘴,先問:「你是從北邊來的?」
龍可羨眼都不眨:「南邊。」
「可別哄我。」石述玉慣愛拉長語調。
「是南邊的。撒網捕魚,揀貝採珠,修船補帆,我樣樣都可。」龍可羨口齒清晰,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
阿勒撐著手,無聲地笑了。小騙子。
這邊正說著,後頭走上來一個猿臂狼腰的男人,沒有纏頭,是個練家子,到石述玉耳邊說了句話。
龍可羨眼神輕飄,耳朵又開始發燙。
石述玉聽完話,臉色更陰沉了,脂粉都壓不住的鬱氣,用力拍了把大腿:「找!再找!他絕對就在這條船上。」
龍可羨看著,就像場鬧劇,對石述玉的執拗和篤定,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想到一個可能:「你找北境王,是因為她欠你銀子?」
石述玉嗤笑:「他北境王還缺銀子嗎。」
龍可羨默默地想,缺的。而且不是一般二般的窮,銀子比月牙灣的細沙流得還快,常常是一座金山從左手流進,立刻便從右手流出,眼看它來,目視它去。
不過……她擰起眉頭:「這是什麼意思?」
石述玉怪腔怪調地開口:「驪王都要將國庫搬空了給北境,三年的軍餉缺漏說補就補,倉廩充實得能養出碩鼠來,現在都傳呢,趕明兒,你們都別掛鋪子做生意了,全往北境軍營待三年,保准一輩子都不愁吃穿。」
「……」龍可羨垂下眼,輕聲道,「無稽之談。」
「聽說他是一塊鍛過的真金,天賜的潤玉,」石述玉指頭敲地,篤篤響,「我這塊頑石,想要去碰碰。」
***
石述玉迂迴繞行在人群間,每每抓到個眼神躲閃的,就要揪起來問話,最後實在動了氣,陰沉沉地放話。
「我知道你們的心思,若換了別個,今日我奈何你們不得,但沾上北境王,我就是沉了這條船,也有人兜著!」
隨後一個個地,讓纏頭水匪推搡著,關回了船艙里。臨走前龍可羨往石述玉那兒望了一眼,他正不耐煩地和下屬講話,時而破口大罵,時而來回走動。
不知又有什麼新招數。
艙門從外鎖死。
已經將近午時了,龍可羨默數著時辰,到舷窗邊坐下,阿勒扯來蒲團,也挨在她身旁坐。
龍可羨不言不語地挪了個身位。
阿勒見狀笑了,知道自己方才戳了姑娘死穴,不好把人欺負太過,便忍了這點距離:「我給你講個故事。」
龍可羨還是沒吭聲,垂著眼,睫毛的陰影輕輕落在臉頰。
「……」阿勒不疾不徐道,「不瞞你說,我見過北境王。」
龍可羨:「?」
阿勒迎上她目光:「我十分仰慕她。」
龍可羨:「??」
阿勒慢悠悠地欣賞她每一絲表情變幻,逗著人:「說是愛慕也可。」
龍可羨呢,龍可羨早就目瞪口呆,又挪回去一個身位:「你何時見過她?」
魚上鉤了,阿勒反倒慢下來,臉上又浮現那種又輕又壞的神情了。
「想聽?」
龍可羨霎時捂住耳朵,警惕地說:「不要咬耳朵,你就這樣說,只要不聾都聽得到。」
第9章 尾巴
「二十里。」
船員在報位,身後很是安靜。小核桃扒著船舷,踮腳往遠處眺望,他還未瞧見那條掛飛魚金寶帆的商船。
商船麼,拋去吃重,頂了天算它日行千里,而他們座下這條船,看著不打眼,無銘刻也無繪帆,實則是用於盯位奇襲的哨船,披風逐浪身經百戰,要緊的就是靈活性與速度。
要追個把商船,在小核桃看來就是千里馬追跛腳驢,遲早都要追上的嘛!
「十里。」
臨近港口,船隻多起來,小核桃乾脆爬上沙袋,抱著杆兒盤腿坐著。
掰指頭數數日子,他們已經在這片海上漂了近半月,為的就是這張帆。
小核桃年紀小,萬事不掛心,出發前只當這是一次尋常出行,經停港口便跟著公子出朱門走暗巷,公子談事他吃糕,公子宰人他捂眼。
但此次出行,既不登岸也不見人,連公子都消失無蹤。
小孩子哪能熬住這種乾等時光隨水流的枯燥,他實在挨不住好奇,悄悄地問船上的哥哥,大山哥教他問煩了,便撂下活,也沒開口,只抬手點點眼睛。
這麼一點,小核桃就懂了。
在黑蛟船上,眼睛有另一重大伙兒心照不宣的含義。
與劫掠搶擄為生的海寇不同,這支船隊來自烏溟海,他們訓練有素,把控海上通道,行事很有幾分匪氣。烏溟海諸國相當依賴海上通商,乍然被人捏住了要害,當然是不服且不甘的,雙方真刀真槍幹過,爾虞我詐陰過,角力數年,最後化干戈為玉帛。
諸國借道也借勢,公子得財也得名,表面工夫盤得滴水不漏。
沒有比官商勾結更危險的,也沒有比官商勾結來錢更快的,就這麼一支匪也匪,商也商,軍也軍,奉行順之昌逆則亡那套的彪悍船隊,船身繪一條神氣擺尾的黑蛟龍實屬正常,而蛟龍眼卻是兩道人影,美人影。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