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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可羨一遍遍耐心地教,可珀魯一遍遍戳亂,又擺不回去,只會傻呵呵地朝龍可羨笑,她胸口不停起伏著,說:「你不會嗎!這般簡單!」
有些久遠的記憶像是返潮,打得龍可羨眼睛濕漉漉,她胡亂地抹了抹眼睛,站起來把石頭亂踢一氣:「我不要教你了!」
珀魯看著石子四散飛射,緊張得去拉龍可羨的袖擺,剛伸出手,聽得一道悶響。
「啪!」
緊跟著四五塊泥巴啪啪地砸在珀魯身上,龍可羨驀地扭頭,看到草垛後邊藏了幾個小孩兒,貓著身往這裡丟泥巴砸石頭,有些準頭不足的,直直往龍可羨腦門飛過來,珀魯越是跳腳,他們笑得越是開心。
龍可羨抬臂一抄,當空接了幾團泥巴,反手擲了回去。
那為首的孩子當即跌倒在地,他仿佛還沒感覺到痛,先被嚇得懵,待一股熱意從鼻腔緩緩流下,他摸了摸,看到滿手鮮血,這才後知後覺地嚎啕起來。
還沒嚎幾句,又被龍可羨拖著摁進了草垛中,枯草糊了他滿鼻滿口。
濃雲遮蔽了天穹,狂風糾集著呼嘯而來,龍可羨站在這裡,覺得渾身發冷,那些小孩兒看著她,個個肝膽俱裂痛哭流涕,瑟縮著,後退著,咒罵著。
她揉了揉眼,眼前湧現太多畫面,因為久遠而略微褪色,也是這樣灰麻麻的天,無盡的狂風。
龍可羨進族學時,是年紀最小的一個,她沒有見過這麼多哥哥姐姐,興奮地跟在大家後邊。
族兄嫌她沒有書袋。她便用麻線縫了一個,左破個洞,右缺個口,日日都當個寶貝似的背在身上,走起路來雄赳赳氣昂昂,特意繞到族兄跟前給他看,族兄目光複雜,那時她不懂那是迴避和嫌惡,也不懂周遭的竊竊私語是刀劍和風霜。
但很快,她被哄著跌進了深坑裡,被裡頭設的木夾夾傷,左腳踝鮮血淋漓,坑沿圍著一圈人,他們朝她扔泥巴,丟石子。
她哭得很傷心,不是因為腳踝的傷,是因為他們笑得太大聲。
石子磕破了腦袋,龍可羨滿臉血泥,她控制不住地有些生氣,撿起了石頭,沖他們低吼,試圖將他們逼離。他們一愣,繼而爆出更大的笑聲,大聲對她說話。
龍可羨聽不太懂。只是一遍遍地聽到了,記住了那相同的平仄和咬字。
-傻子,沒爹沒娘的傻子。
-你不會說話嗎?你長舌頭了嗎?
-哈哈,她不認字的,日日背著個破布袋子,像個小叫花。
-小叫花!小叫花!叫族長把你趕出去!
龍可羨硬生生把腳拔出來,帶落了滿地血,手裡的石頭擲出去,磕破了許多人的臉頰、肩膀、脖子,於是他們的厭惡中開始摻雜驚恐。
-你這個怪物。
-怪物。你不要過來!
龍可羨站在坑底,最後一顆石頭脫手而出時,她沒由來的感到很難過。
石頭被接下了。
「龍可羨。」
阿勒的聲音盪開了雲霾,把龍可羨從褪色的畫面里拉出來。
龍可羨眨了眨眼,阿勒輕輕地把石頭丟到一邊:「你看我,龍可羨。」
第105章 驚雨響
雨腳塗濕了內城的輪廓, 把天地都畫成模糊的虛影,厲天披著蓑衣撞開重重水簾,三兩步跳上了階, 站在階上抖水時才發現檐下坐了團花花綠綠的……人?
「哪裡來的?」
厲天剛開口, 郁青打裡邊挑起門紗:「如何?」
「有了!公子在哪裡?我有事報, 」厲天立時應道, 邊脫蓑衣邊往裡邊進,還沒忘瞥一眼檐下戳著石頭的簪花少年, 小聲問,「這誰啊,怎麼坐在咱們屋前?」
郁青挑紗的手還沒落,他沒吭聲,只是偏過頭, 透過重重窗欞,看著裡邊的兩道身影。
銅盆里浸泡著兩雙手, 看起來有些擁擠侷促。
龍可羨垂著腦袋, 任由阿勒一遍遍地揉洗她掌心指縫裡的污泥, 絲絲縷縷的麻灰色在指間遊蕩開,染渾了水, 他的手掌寬厚,骨節明顯, 膚色稍深,兩人相連處只隔著一層薄薄的水膜。
一個看得不吭聲,一個洗得很專注。
阿勒沒有問方才發生何事,那哭嚎潰逃的小孩兒, 那迷茫無助的少年,還有站在草垛旁渾身發抖的龍可羨, 仿佛在他眼裡,沒有比給龍可羨搓乾淨手更重要的事。
指縫裡卡進粗繭,龍可羨在水裡彈了彈水,咕噥道:「回家。」
「嗯?」阿勒抬眼,因為站得太近,那氣息就灑在龍可羨面頰,「沒聽著。」
明明聽著了。
龍可羨覺得阿勒在故意逗她,又說了一遍,小小聲兒的兩個字:「回家。」
「回家要做什麼?」阿勒順著她的話往下問。「看星星……」龍可羨以為阿勒會問前因,卻沒有想到他究後果,噎了噎,又說,「回南清。」
「我……土屋子,不喜歡。」龍可羨眼神飄忽,沒等他回答,仿佛臨時想到什麼藉口,急不可耐地就要講出來,為自己的要求增加籌碼。
這話最說不通,龍可羨連樹洞柴房都睡過,沒道理嫌棄整潔乾燥的土屋,阿勒看著她,比起找理由,這話更像在沖阿勒撒嬌。
龍可羨總是懂得怎麼同阿勒撒嬌,她眼神里流露出來的天真,咬字時吞掉的尾音,有一下沒一下搔在心口的眼神,分明都是無意的,是脫離情/欲的,卻要浮想聯翩的阿勒為此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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