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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副將從割人的草叢裡滾身過去,一把拍掉弩手,搭箭,拉弦,倏忽就放倒了樹後的兩人,但對方人數實在太多,他們像被圍住的鬣狗,在規律的消耗下逐漸乏力。
一時之間,只能聽見左右劇烈的喘息。
沒人退縮。
尤副將屏息,恍惚間聽見喘息里還夾著什麼。
像是刀身出鞘的鳴嘯,清亮,悠長。
緊接著風聲呼嘯,左側半空飛來根樹枝,那枝幹粗壯,夾著排山倒海之勢滾向對面,瞬間就砸亂了對方陣腳,硬生生地撕開了裂口。
尤副將呸出一口血,高喊:「少君!我要賦詩一首!」
「閉嘴!」石述玉和陳包袱齊聲道,兩人扯上傷兵,從裂口滾了出去。
龍可羨提著刀,一手一個地把傷兵從包圍圈裡丟出去。
而後把刀柄唰地插入地皮,環顧一圈,言簡意賅四個字:「交人,不死。」
無人理會。
敵方原本亂掉的陣型霎時回攏,再度反撲過來。
龍可羨納悶地提刀格擋開,挑掉兩處高點暗伏的弩手後,便四處找著阿勒的身影。
扭頭看了兩圈。
那祖宗蹲在樹下,葉隙里漏出的星點橘紅都跳到了他肩身,他很專注,一根根往臂弩上推短箭,接著隨意地擺弄了兩把,穩穩噹噹地架在小臂。
半眯眼,校準望山。
風鼓進他肩頭,吹得袍腳獵獵作響,渾身的懶筋掰正了,身段筆直地立在樹下,整個人比箭矢當尖的那一點冷冷生芒還冷冽。
「簌!」
三箭齊發,炸開的血霧有九捧。
龍可羨看到箭出的一瞬他轉頭看她,唇間啟合,被破空聲蓋下去的話是。
「獎勵,小衣。」
第30章 堵住
兩日前, 萬籟俱寂,月輪皎白。
海鷂子啄開龍可羨窗欞,龍可羨望著那圓潤的白色鳥球, 靜了會兒, 默默把肉條放回匣子裡, 在鳥球不可置信的眼神里, 和善地笑了笑,隨後乾脆利落地關上了窗。倒出字條。
暴君:「知你不會輕易言棄, 然海陸有別,萬事需謹慎。此是我近年打的幾場堪堪可上檯面的仗,供君參詳。」
「你托我所查商船尚無眉目,三條商船經此航道駛離烏溟海時分毫無損,如今一觸崖二失蹤, 恕我直言,恐是內亂所致。」
後兩頁都是軍情詳述, 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 龍可羨難得看得津津有味。
軍情詳述的下方, 用赤丹沉墨詳細地標註了各類易被伏擊的地形,以及海陸有別的風勢水流走向, 附言:「分而剿之,以詭制詭。」
最後一行小字:「那冊子可合君意?」
冊子!
張揚恣意的橫豎撇捺在紙張上騰起, 悄然變形,成為一隻墨做的手,突兀地攥住了龍可羨心口。
有點面熱。
那冊歡喜禪至今還躺在她枕旁,被揉成了圓潤的紙球狀, 致使小少君睡覺時總也不老實,翻個身, 就覺得那密疊的紙頁里總有小人晃出來,勾著她去放浪,誘著她去窺探。
都怪阿勒。
都怪阿勒。
龍可羨默默想著。
少君是枕在北境雪域荒原上,橫刀策馬鎮守河山的人,她從前不懂人與人之間除了守望互助、拔刀相向之外,還有什麼好值得打交道的。
但阿勒用眼神、親吻、舔舐、擁抱把她從永封的冬日拉往陽春。
龍可羨煩躁地拽拽頭髮,他怎麼能如此狡詐強勢,卻又如此赤誠熱烈。可惡又可愛。
她努力地把思緒撥正,翻回那幾頁軍情詳述。
排兵布陣可以看出個人性情,龍可羨在心裡對這位海上王的稱呼是暴君,起初是道聽途說,隨意冠了個名,此刻看他行事,確實正正對得上號。
他不會與敵方兜圈子,如果能暴力地碾碎敵方陣營,就半點都不會懷柔迂迴,在他令下,鎮壓就是全殲,斬草必定除根,不會給自己留下半點後患。
龍可羨鋪紙提筆,琢磨了一些四字詞語,端正寫下:「醍醐灌頂,十分受用,如虎添翼。」
而後憋不出來了,下筆的速度也快起來:「你若想在伏虞城內占一席之地,許多事做起來不便,聞商道內,你我商鋪毗鄰,可聯絡北境鋪子內的夥計,我已經打過招呼,隨時與你暗渡陳倉。」
想了想,暗渡陳倉是這麼用的麼?
咬著筆頭想了會兒,不管,最後寫下:「冊子不好。」
塗掉,改成:「冊子很好。」
「……」再次塗改,「多謝,冊子暫且用不上。」
隨後推窗喚來鳥球,鳥球不知為何甚是氣惱,在窗格上哐哐亂啄,龍可羨捏著竹筒,雙方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好一會兒,它才不情不願地撅過屁股,任她綁上漆封小竹筒。
在漆封小竹筒傳遞的隻言片語中,龍可羨拼拼湊湊地建起了一個人形模子。
對方不懼於對她露出戰時暴君本色,也可以在往來中做一個克制有禮的君子,然後在龍可羨被阿勒困擾得隨口向他詢問時,他就伸出逾越的觸角碰碰她。
平素內斂,戰時暴戾,被動使壞。他是這麼個人。
不像阿勒。龍可羨忍不住把兩人放在一起。
她抬頭,風動簾腳,月光薄薄地給地面敷上層銀灰,透過紗簾,隱約可以看見阿勒身形,他剛沐浴完,身上罩著素白綢衣,慢悠悠地抽椅,抬腳,把手架在窗台,觀著星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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