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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清氣爽下樓來的時候,石述玉正坐在牆下,身邊湊著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嘰嘰喳喳地在給他綁辮子。
石述玉冷著一張臉,看上去萬萬的不情願,但是那小姑娘或許是激動,或許是手生,編發時扯得他腦袋都跟著斜了,也只是齜個牙咧個嘴,身子卻動也不動,生扛著。
「小石很有耐心,他是個撐著惡童皮相的痴兒。」尤副將咬著餅,從後邊走出來。
他身形魁偉,看起來有兩個龍可羨寬,蓄著粗黑的鬍鬚,腕子有碗口粗,卻很意外的,生了一副多愁善感的性子。
「不敢苟同,」龍可羨朝他招手,「報事。」
龍可羨與尤副將順著石子路往屋宅後走,後邊辟了兩塊地,種著兩茬菜蔬,幾堆竹素。
天剛擦黑,葉尖懨懨地蜷著,被日頭焙得懶怠。
「西側都摸排查盡了,此地來來往往的,以南域的船客、海寇、匪徒居多,從口音身形,服飾習性來看,沒有祁國人氏。」尤副將不與少君並肩,往前走兩步撥開枝條。
「東側?」
「東側無路,那林子詭異,人進了就找不著路,昨日去的兩個兄弟至今還未回來,像咱們在出門打追擊時進的林子,陽關三疊。」
陽關三疊是指那場敵方伏擊戰,利用林木排兵布陣,刻意模糊殘兵數量,打得好,能以少勝多。
從前龍可羨的應戰方式是平地推進,不與對方你來我往地拉扯,而是用兵力大面積碾壓,只求速戰速決。
但這法子在這兒用不了。
龍可羨皺眉:「乙字船繞海查探,從東側海岸登上來。」
「東側是片亂石灘,還有山崖呢少君,」尤副將蹲在田邊,撈溝渠里的水淨手,「爬上去麼?」
龍可羨低斥:「飛上去!」
連天的野綠襯著將暮的天色,阿勒遙遙望見兩人背影,沒打擾,轉身回到了堂屋。
石述玉仍舊坐在牆下小馬扎,細細的辮子編好了,就藏在他發間,掖進白玉冠里。小姑娘歡天喜地,要去摘花來給他簪。
「等——」
話都沒講完,小姑娘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阿勒抄著手,閒閒地倚在門邊看,他就站在這裡,眼神卻像是陷在過往中,顯出了與往常不同的溫柔神色。
石述玉被看得渾身發毛,他瞪過去,眼神猶如刀刃,帶著鋒利的審視,話講得也很不客氣:「我已打聽過,你是南邊來的採珠人。卻沒有人知道,是坎西港以南,還是赤海以南。」
「重要麼?」阿勒渾不在意他的語氣,拉過竹椅,在廊下風口乘涼。
「重要!」石述玉一下站起來,「若是坎西港以南來的,就算是祁國珠民,但為何官府盤冊里沒有你的名?哥舒策,整個祁國上下都找不到姓哥舒的人家。」
「鄉野小地方,常年不通外界,沒上官府盤冊不奇怪。」阿勒拿手枕著腦袋,眼已經半闔上了。
石述玉不懂他怎麼能這樣一本正經地胡言亂語,當即道:「你撒謊。」
「好,我撒謊。」阿勒聲音漸輕。
「哥哥?扎辮子嗎?」眼前忽地垂下來一張臉,小姑娘正笑嘻嘻地看他,講的是一口字正腔圓的官話。
阿勒掀起眼皮,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她爹是伏虞城人,她娘早逝,跟著塗婆婆長大,會講官話,」石述玉不得不中止上一個話題,欲言又止道,「你問她叫什麼名字。」
不用阿勒問,她就托著下巴說了:「我叫龍曜靈,龍王爺的龍,清陽曜靈,和風容與的曜靈。」
阿勒慢慢坐起來:【你姓龍,是賜姓,還是本姓?】
龍曜靈十分驚訝,睜大圓圓的眼睛,用土話嘰里咕嚕地說:【你會說我們的話,你的口音和我爹爹一樣,你們來自同一片海域。】
阿勒把手肘撐在膝上,微笑:【是我在問你,小東西。】
龍曜靈歪著腦袋,坐下來,把滿兜的梔子花倒在他腿上,比手畫腳地說:【是賜姓,你見過我爹爹嗎?他有大魚紋身,會打鐵,去過飛廉船,很了不起!如果你見過他,請幫我告訴他,曜靈在家裡,明年就滿十二歲,可以上船了。】
阿勒點了點頭,卻說:【小東西,會術數會認字會打拳才能上船,先學會保護自己吧。】
龍曜靈嗯嗯點頭,石述玉不知這兩人嘀咕什麼,湊過來只聽了個尾巴,頓時大驚,看一眼阿勒,看一眼走近的龍可羨,斷然道:「你色令智昏!他會講土話,不是好人!」
***
「我昏麼?」
龍可羨被劈頭蓋臉罵了一句,她倒不生氣,對付石述玉這半道插進來,連軍籍都沒掛的小細作,按軍紀罰俸就成,月俸罰到光就有了把他遣回王都的由頭。
「我瞧瞧。」阿勒折身而過,一腳踹上門,行雲流水地勾著她的腰往裡帶。
兩人跌在榻上。阿勒就勢把人壓在底下,捏著她下巴,細細地,一寸寸地描摹:「不昏,我瞧著機靈得很。」
龍可羨不避也不縮,直直盯著他:「小石頭說你不是好人。」
阿勒輕聲笑,有那麼點兒蠱惑的意思,手下使了些力,把她下巴揉紅:「我自來不是好人。」
龍可羨靜靜的,在阿勒呼吸下一言不發。阿勒停下:「害怕嗎?」
誰知龍可羨搖了搖頭。
弒君,違令,攪亂祁國商市,趁火打劫,借令下海,中飽私囊,龍可羨沒做過多少禮法意義上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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