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
下屬大氣不敢多喘,報著消息:「只知道那是條披皮船,披著商船的皮,載的是砸場子的黑手,行事很兇悍。咱們派出的船遠遠看著,那水匪與之兩度擦肩,兩度都被對方先手猛攻。」
黑吃黑也沒有那麼熟練的!
封殊原本沒當回事,叫押後處理,直到石述玉眼皮子猛跳,忍不住多問了句:「還有什麼?」
下屬道那賊首:「頂著張人畜無害的臉,乾的全是雁過拔毛的營生,真好大口氣,說甚麼赤海這地界,就是掉枚銅板,那也得姓龍!」
封殊那會兒難得愣了神,片刻後問:「姓什麼?」
***
刀鞘「啪」地拍在水匪臉上,龍可羨拍拍衣襟:「姓龍。」
千頃波濤滾滾拉成細長的鏈條,在舷窗旁飛速後退,龍可羨走出船廊,把刀刃血漬反覆擦在廊外布條上,默念:「犯我者死。」
除開航道周旁的流匪水鬼,也有遠些的船隻湊過來渾水摸魚,無一例外地成了三山軍的磨刀石。
龍可羨收刀,哨兵攀上桅杆,吹響鳴哨,正準備接舷歸去,船廊內忽地傳出鐵片輕磕聲。
「少君!」哨兵眼尖,當即大喊,「左後方!」
耳後風動,龍可羨手比風快,下意識提刀去擋,聽得「鏗——」地一聲長鳴,刀鞘挨上砍斧,震得對方小臂發麻,龍可羨紋絲不動,反掌擊去。
對方抱著必死的心,當即棄掉板斧,翻袖亮出抹利刃,刃尖不知塗了什麼,黑里透著詭異的藍,直直朝她側腹而來,龍可羨避也不避,掌風凌厲,當場就拍得這條漏網之魚飛身而起,再滾摔在地,沒了生息。
這道傷口的厲害之處在兩日後才現出端倪,而龍可羨已經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了。
阿勒看著十日前活蹦亂跳出去,十日後橫著躺回來的人,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難看,眉眼冷下來,壓得滿屋子人沒一個敢抬頭:「說不清楚,今日你們也別出這道門了。」
尤副將還沒從這態度里咂摸出什麼來,習慣性先解釋:「……少君自個,自個兒撞船舷磕暈的。醒時誰也沒法近身給少君上藥,少君控不住力氣,捏碎了十幾個藥瓶,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少君喊我們趁昏迷時抓緊上藥,否則醒來一刀一個呢。」
「哪兒的傷口?多久了?處理過沒有?」阿勒揮手讓人轉身,解開龍可羨衣領。
尤副將:「這傷口兩日了,哨兵說當時被暗襲,刀刃上淬了東西,故而不好癒合,還在斷續滲血。」
少君是血肉之軀,上陣無損那是神仙才做得到的,但她身手好,不懼疼,招數凌厲,常常憑藉強悍的恢復力用「傷敵一萬,自損八千」的招兒,傷越重,人越瘋,戰力越高。
這玩法,尤副將沒命嘗試,也不大理解,但平素里都無事,這回屬於是陰溝里翻了船。
恢復力不及虧損速度,持續的滲血讓龍可羨身體進入戰損狀態,而一旦進入這種狀態,她就變了個人似的六親不認,無差別攻擊的事兒也不是沒發生過。
尤副將猶豫片刻,將少君情況闡明,又補一句:「從前也發生過這事兒,在北境。」
「你們怎麼處理的?」阿勒呼吸發沉,壓著脾氣,小心地掀開側腰的綢布,綢布原有的素白顏色已經完全看不出來,血紅的濕了一塊,貼在那腰間,仍然有血在滲出,紅色的細線順著腰線隱入被褥中,顯得分外妖異。
「……」尤副將撓撓頭,「堵不如疏,找塊打得最凶的戰場,把少君換上去,這算少君領兵後,下的第一道軍令。」
出息!阿勒沉下臉,起身踹開門:「滾出去。」
「不成,少君此時一口能吞兩個你,你你你,你被弄壞了,少君清醒後第一個宰的就是我。」
第37章 依偎
龍可羨沒有告訴任何人, 她日復一日地做著同一個夢。
夢裡的她只有五六歲,孤零零地坐在老樹下,她攥著糖, 糖塊兒軟化在掌心, 薄液滲出油紙, 黏乎乎, 她低頭想把手擦乾淨,又不捨得丟掉糖。
北境的冬日酷寒, 風霜冰粒彌天捲來,老樹上掛著零散的枯葉,也承不住風颳似的,從枝頭剝落,斜斜地磕落下來, 龍可羨伸手,接住了落葉。
葉片只有她巴掌大, 呈現頹敗的枯黃色, 上面的脈絡清晰可見, 因為久失水分,五指稍微收緊, 就會讓它發出輕微碎裂聲。
看不清臉的男男女女從身前經過,發出或驚奇, 或厭惡,或恐懼的聲音,各有盤算,最後消失在迴廊盡頭, 龍可羨也嘗試過跟著他們往長廊下走,走出這院落, 可始終連老樹蔭蔽都繞不出去。
她迷惘抬著頭,老樹枯葉零落,虬枝橫斜,像具巨大的骸骨,織成了一張猙獰的頂蓋,罩住了龍可羨全部的少年時光。
單調,枯燥。
身上時不時就出現大小傷痕,好得很快,但傷疤會好,疼痛卻重重疊疊地覆蓋在她小小的身體上,讓她在適應中越發麻木。
她蹲下來,跟螞蟻講有點兒冷,雪粒一層一層地覆蓋在肩頭,凍得她臉發紫,她恍然地想到,重重院牆之外,層巒疊嶂之後,在那南邊的千疊萬浪之上,大樹四季常青,人們熱烈張揚,樹和人都沒有聽過冰粒打在耳朵上的聲音。
這麼想著,頸後忽然罩上了什麼。
她看不見,可能是葉片,可是要比葉片厚實有力,輕重不一地揉捏著她的頸部,粗糙的虎口來回摩挲,帶起的熱度蘊藏著某種掌控欲,龍可羨在夢裡分外敏銳,但她不在意這種掌控,凍得僵硬的皮膚逐漸回暖。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