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頁
還有一枚銅錢。
龍可羨吞下丸子,見阿勒皺了下眉,渾身的浪勁兒都斂乾淨了,露出種她沒看過的神色,然後彎了腰去撿,這些物件都稀鬆平常,她不知道哪一點讓他情緒波動,便安靜地看。
她的眼神隨阿勒手指而動,看到他越過竹筒,無視帕子,撥開了金珠,從椅子腿下撿起油紙包和那枚銅錢。
龍可羨一怔,在腦袋裡迅速搜尋,可能是情潮沒散盡,心神也懶怠,想起來十分恍惚:「北境的板糖。」
阿勒說:「什麼……」
他還沒有說完,龍可羨就先答了,「尤副將捎來的,」她顛來倒去地講,「以前愛吃,休戰的時候,便要出軍營去買。」
龍可羨戰時常常受傷,雖說好得快,但她受了傷便總想吃糖,饞那口甜的,但軍營不是市集,有時候供不上,龍可羨嘴裡沒味兒便會十分焦躁。
這事陳包袱也知道,他有一段時間對她的體質十分好奇,追著問,但她也講不明白,好像烙在軀殼裡的印記,她吃了糖,就能好得快。
阿勒喉結滑動,沒講話。
龍可羨講不明白的,他知道。
龍可羨八歲前沒過過好日子,到得南域後,阿勒養了大半年,發現她仍舊會在某些特殊時候出現異常反應。有時候是受傷流血流多了,有時候是讓人砸了,最嚴重的一次是自己冒雨劃著名小船出海,回程時船被浪頭拍翻,她磕著暗礁昏了過去,幸好離岸不遠,被巡邏的船撈起來,撿回條小命。
那次阿勒是真生氣,誰說都不管用。
他一言不發把龍可羨拎到家門外,而後把門鎖一落,打定主意不搭理她。
不能指望龍可羨每次依靠那飄渺的幸運死裡逃生,所以要給她個教訓,起碼得知道怕。
回到屋裡後,阿勒根本坐不下來,左右踱來踱去,後怕啊,手抖得不像樣,氣沖腦門眼前都是昏花的。
龍可羨被撂在門外,開始還喊他,帶著哭腔地喊,而後站在門外嚎啕大哭,砰砰砸門,可能是知道阿勒當真生氣,所以不敢翻牆,只敢等他來開,開了門就算和好了,他不來就算把門拆了也沒用。
龍可羨喊累了,喊啞了,就坐在門檻兒上抹眼淚,把自己蜷成一團,蜷著蜷著就出了事。
等阿勒把她扛進屋的時候,小崽已經不講話了,也聽不見別人講話似的,她沉默著用被褥壘成高牆,把自己縮在裡頭,比第一次掉牙那會兒還要反常。
她拼了命地吃東西,吃糖吃糕,噎得往外吐,吐完了繼續塞。
高大夫趕來時,將他劈頭蓋臉一頓罵,他才知道,小崽是覺得自己被丟了。
再一次被丟了。
這是某種自我保護的法子,在戰後的將士身上很常見,應激的反應也略有不同。
阿勒老老實實挨罵,半句話沒嗆,他從小到大就挨過那一回罵,他該的,他受著,然後半個月都沒敢離開龍可羨的視線。她變回了小時候不會說話的樣子,還是很黏他,一步不離,上茅房都得在外邊杵著,半個月後願意開口了,但黏人的勁兒改不了。
打那之後,生天大的氣,龍可羨也要把他按在身邊。
打那之後,龍可羨每次受傷都要吃東西,阿勒花了半年,把東西逐步減少,是怕撐壞了腸胃,最後變成含顆糖就能安撫住焦慮。
那顆糖就是阿勒,對龍可羨來說。
阿勒的思緒撥到坎西港「初見」。
龍可羨那會兒身上半點傷口都沒有,還是常常覺得餓。是因為就算記憶丟失了,潛意識裡,她還是沒有痊癒也沒有找到安全領域的狀態,她身邊少了個人,宛如心口缺了一角,但她自己沒有意識到的,她的身體正在替她做出反應。
阿勒沉默著,他不知道,她比他想像中更需要自己。
「銅錢呢?」
銅錢也是這樣的,阿勒在明知故問。
果然,龍可羨說:「早先買魚乾,留著的,身上要留一枚銅板,沒有金珠可以,沒有銅錢不可以的。」
對啊,那是阿勒送她的壓歲錢,年年都有。
龍可羨忘了,但她記得糖,還有枚銅錢。
阿勒從未覺得自己的存在感如此具象,他把油紙包和銅錢都收進小兜里,輕輕地親她眼皮。
這一刻很怪,龍可羨覺得他像是要說些情意綿綿的話,沒想到阿勒拽下了腰帶,說。
「再來一次。」
龍可羨拽著腰帶,抵死不從。
第134章 恤商
半個月後, 恤商令下來,龍可羨懶在甲板上曬太陽,她接連十幾日在海上奔波, 把航道建衛這事兒做了調整, 北境再撥下來的士兵在坎西城營地操練, 逐步適應了從陸戰到海戰的跨越。
這會兒正返程回坎西港。
她忙活, 阿勒也忙,他近來往西邊跑得勤, 還往赤海邊境處建了個臨時營地,三兩日就得回一趟。
碰上天氣好的時候,兩人能在定好的小島見上一面,枕著野花兒,圍道柵欄, 串兩條魚烤著吃。
若是碰上颳風下雨,便擠在狹小的艙室里胡天胡地, 和著海潮的波動從床頭滾到床尾, 從榻上抱到榻下。
日子就這般過。
坎西城裡卻日日都熱鬧。
尤副將坐在太師椅上, 一邊看余蔚煮茶,一邊悠哉地嚼炒黃豆:「還是避出來好啊, 這航道還沒復啟呢,營地門上銜的那銅環都要被扣禿嚕皮了。」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