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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勒察覺了什麼似的:「少君喜歡這種法子啊。」
「不,」龍可羨大聲說,「不喜歡!」
有時候,口是心非的拒絕,當真要比乖乖巧巧的迎接,更讓人心潮澎湃。阿勒壞死了。
從黃昏到天黑,龍可羨籠籠統統學了幾句通用的話,阿勒也不是真要讓她速成,為的是讓她情緒上來,能認真學兩句,聽個大概就成。這些老城舊島都愛講土話,學點兒沒壞處,總不會讓人哄騙了去。
把舌頭劈好,土話就不難學。
阿勒捲舌,龍可羨也跟著捲舌,吐音,講得不標準。
好比一句「吃葡萄不吐葡萄皮」,龍可羨講出來就是「呲布套不禿布套屁」。
阿勒是個好老師。
小少君的索吻又乖又勾人,但或許是安全感足夠,阿勒不急反攻,這會兒恪守老師的職責,把玩和正經分得清清楚楚,面色始終不變,專注地看著龍可羨,一遍遍糾正發音。
他對龍可羨總是分外有耐心。
哪怕看那舌尖笨拙地彈動,他的眼裡已經盛滿風暴,偏偏要磨著自己磨著她,在這對視的過程里,阿勒仿佛找回了前幾年自我馴服的痛快。
痛感和快意。
在那時候並不是同時襲向他,而是一前一後,先磨得他生出滿腔怒火和不甘按捺,再飲鳩止渴地從龍可羨那兒偷取一些自欺欺人的快意。
他的病根或許就是那時埋下的。
所以到了此時,才會不遺餘力地返還給龍可羨。
濃墨從天邊滾滾而來,調琴擊鼓的聲音猶如石子,擊打在即將跌進暮色的塗州,盪開的漣漪成為戲台上徐徐拉開的帷幕。
龍可羨收拾妥當,臨出門前突然把阿勒壓在門框,親得吱呀亂響。
***
塗州城的顏色若有十分,在杲杲秋陽下只顯其三,入夜之後,鑼鼓胡琴一響,長燈紗簾一罩,彩色臉譜一戴,明艷戲袍長旋,就成了塊瑰麗的色盤。
龍可羨沒想到一座戲樓,大門竟然建在山腳,跨地之廣,簡直能蓋十片軍營了。
名兒也取得怪,叫入山居。
入山居位於塗州北部,囊括左右三座山,共有戲樓一百八十座。山後就是終年飛瀑入海的峽灣,因此倍受塗州痴戲人的追捧,不到開戲的時辰,戲樓里便擠滿了人。
他們定的座位在二樓,正對戲台的好位置,左右都是單獨隔開的小間,底下則擺桌圍欄,坐立都可。
阿勒接過戲折,給小廝拋了兩枚金瓜子,挑簾入內。
「我看看,」龍可羨翻開戲摺子,「寒天裘,單刀會……能聽懂嗎?」
阿勒聞言沒抬頭:「聽不懂便求求我,從戲裡到戲外,一併給你抽絲剝繭。」
小廝送入茶水:「姑娘且放心,這諦聽樓里,只唱榮戲,榮戲沒有老話。您瞧樓下,熱熱鬧鬧的都是少年人。」
說完掛好銅拴,便出去了。
龍可羨的歡喜要從眼角飛出來了,卻裝模作樣板著臉,說:「你耍我玩。」
阿勒笑,在哄鬧聲里拍拍身側位置,讓她坐過來。
龍可羨沒理會,指著戲摺子下方兩條彎彎繞問,「這是什麼?」
阿勒抄著手,挺遺憾的模樣,聞言落一眼:「梵文,大空之意,在塗州戲樓專指同景戲,一般會特意辟開幾間屋子,邁進去,就如同進了戲裡,看客是戲中人,戲中人也不拿你當看客,時興的玩法,初一十五才供。有興趣麼?」
龍可羨點頭,但要確認一點:「沒有武旦吧?」
阿勒笑:「沒有,否則這入山居光賠藥錢都夠嗆。」
兩人落座,進了小間,龍可羨左右張望:「你常來看戲麼?」
這怎麼答?龍可羨問得很淺白,阿勒不能不想多。
猛不丁被問住,阿勒捏起桌上的戲果,剝掉她不喜歡的果皮:「吃果子吧。」
龍可羨側頭咬住,趴在欄杆上往外看,自顧自道:「我沒有看過戲。他們能有什麼扮相?塗脂粉嗎?還是掛臉譜?聽說青衣特別漂亮,他們唱起來會入戲嗎,我想像不到,一個人怎麼能以另一人的口吻講話做事,短短半個時辰,就演盡生離死別,愛恨情痴。」
這話好熟悉。
阿勒指尖黏膩,他看著眼前的龍可羨,卻仿佛穿過時間罅隙,窺到了十四歲的龍可羨,也是在戲樓,也是這般好奇打量。虛實疊合里,那些小時候的話音經過春夏秋冬,淌過長海重山,仍然可以字字敲響在他心口——
小龍可羨:「他們能有什麼扮相?塗脂粉嗎?還是掛臉譜?聽說青衣特別漂亮,可以帶她回家嗎?」
阿勒愣住:「帶回家做什麼?」
小龍可羨沾沾自喜:「帶回家了還能做什麼,我要娶她做媳婦兒。」
操。阿勒見了鬼似的看她:「不准!」
小龍可羨盯住他,試圖講道理:「又不許!家規里沒有這條。你還要連我嫁娶也定了麼!你好不講理,我這輩子都不嫁人,我要當皇帝,充三宮六院,今日聽美人唱戲,明日摟美人賞花。」
身旁有人講了句,好個雄心壯志,不過,有美人只聽戲賞花?
小龍可羨:「有美人……還能做什麼?唔……」
阿勒不知為何,煩得要命,一把捂住龍可羨的嘴,龍可羨還在掙扎,「你不讓我聽,又不教我懂,我自會去學,學成回來換我教你,你就知道我是個比你好上千百倍的老師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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