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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是天生就知道怎麼對阿勒撒嬌。
屋裡光線微亮,是檐下懸掛的柿子燈,像在屋裡罩了層暖色的光網,籠得人無處可逃。
翌日起來,龍可羨迷迷糊糊找水喝,走路走得東倒西歪,阿勒捻著窗花說:「頂多讓它待到過年後。」
說是說馬上過年,就當圖個吉祥如意。
除夕夜裡,府里請了鬧戲人,台上咿咿呀呀地唱戲,台下開了幾桌席面,鏗鏗鏘鏘,呼喝笑鬧,此起彼落,中庭的大缸里舖著翠葉,葉下有尾紅魚,貓球蹲在水缸邊撈水玩兒。
正桌上只有龍可羨和阿勒,老僕端著盤,要龍可羨吃餃子,龍可羨一口下去,咬到一枚金葫蘆,老僕的吉祥話比鑼鼓聲還亮:「年年如意平安康健,福祿吉祥萬事順遂,各路神王庇佑!」
緊跟著「噗嚕」一聲,第二枚牙齒也掉了,左左右右笑得前仰後合。
夜裡,阿勒和龍可羨在正屋守歲。龍可羨先睡著了,趴在阿勒腿上,子時剛過,爆竹炸響,嚇得龍可羨一骨碌爬起來,迎面晃來一串纏著紅線的銅板。
「壓歲錢,」阿勒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掏出一袋金葫蘆,一袋金花生,一袋南珠,一袋「講點吉祥話來聽聽。」
「先生講,人要活到,一百歲的,牙齒掉光光,也不怕……」龍可羨慢吞吞的,說,「和你活到一百歲,就可以了。」
阿勒笑:「這叫長命百歲,費這勁兒。」
龍可羨拽著錢袋,手都揣不下了,她從來沒有收過壓歲錢,壓歲錢果然沉甸甸,而那些過於晦暗的從前仿佛被風載走了,想起來時輕得沒有分量。
阿勒也沒有給過壓歲錢,阿悍爾的除夕夜也熱鬧,那是有別於此的熱鬧,他會坐在人群里,和阿悍爾子民一道祈福頌唱,在子時來臨時,進入中帳,和家人短暫地相聚,母親的眼神很溫柔,也很遙遠。
他不怪父母,不怪任何人,也逐漸不願意被足下的土地束縛。
龍可羨的側臉籠在昏光里,那么小一點兒,他伸伸手,就碰到了。
第68章 少年惑
南清城四季輪替很漫長。
水缸立在院中, 清透的水面倒映出蒼冷的天際線,春芽頂出枝頭,飛燕裁了兩片雲, 撐作擋住烈日的傘蓋, 秋桂綴在水面上, 被貪嘴的貓吃了去。
宛如有雙看不見的手隱藏在天外, 無情地拋接著日月,從盛夏到深秋, 從晚冬到早春,貓球蹲在水缸邊,一爪子把水面拍得飛花四濺。
濺開的水珠落在龍可羨裙邊,倏爾就沒影了,她從書塾出來時, 天色薄陰。
街尾賣熏魚的花婆婆跟她打招呼:「小女郎有些日子沒來,長高啦。」
「花婆婆, 要魚, 」龍可羨熟稔地繞進攤子裡, 掰著指頭數,「小黃魚, 眉刀魚,熗金絲。」
「不要辣子不要油星, 是吧,」花婆婆接過話,她手腳麻利,很快將魚乾包在油紙里, 「家裡大人回來了嗎?」
「沒有回來,」龍可羨從書袋裡掏著銅板, 「要等過完夏天。」
「哦喲,這兩年跑海做點生意,怪不容易的,外邊亂呢,」花婆婆搓著麻繩,把幾個紙包疊著捆起,「小女郎要好好念書,不敢往外邊跑哩。」
龍可羨數著銅板移過去,點點頭:「我不亂跑。」
花婆婆笑起來,眼尾堆著重重褶皺,她看著這小女郎長大,最初時,站在攤子前,由個俊朗的小公子領著,小小一個,只看得見頭頂兩團發鬏,如今比她都高啦,她感嘆著問起:「好久不見小公子,小公子如今可好嗎?」
龍可羨沉默了會兒,說:「十二日。」
「什麼?」午2四九令8一久2
阿勒離家的日子,但她沒有應,興致有些寡淡:「不知道。」
「哦喲,了不得,小小年紀要當家……」
春風含著濛濛水汽,從耳畔滑過,濡散了花婆婆的碎碎念,龍可羨提著油紙包,拽著書袋繩兒,慢慢悠悠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她肩線流暢,腰間掐著二十四道細褶,沒有佩香囊玉玦,只是墜了枚纏紅線的銅板,隨著走動晃出虛影。
銅板不動了,被只勁瘦的手攥著,上邊纏的紅線有些磨損,邊沿被盤得鋥亮。
和南清城籠罩春雨的平靜寧和不同,南灃城外港口密密麻麻泊著戰船,城裡亂作一團,街巷宛如被削刀切割成碎片,賊寇和州府軍混雜在一起,燒殺擄掠,光憑服飾已經看不出兩者的區別。
家家戶戶落下重鎖,聽著喊殺聲,從深夜到破曉,從黎明到過午。
「公子,」祁山配著寬刀,拍馬到岸邊,遙遙喊道,「打得凶呢,收網嗎?」
厲天回喊道:「大山哥,急個什麼嘛,裡邊打得凶點,咱們就少費點力氣。」
他不屬於阿悍爾雙騎,是這幾年在諸城招募遴選而來的,年紀不大,挺輕狂的小子,輕狂,才敢越過公子接話。
祈山指一記這小子,是警告的意思,在晦暗的天色里,看到阿勒手臂架著船舷,指頭間隱約露出紅色,側影看起來挺拔,阿勒這兩年個子躥得很快,已經有了大人模樣。
這些年來,從港口到海岸,從屬城到主國,一千五百餘個日夜,萬萬裏海域之長,黑蛟船的行跡貫穿了整片南域,擴張的速度快得驚人,從走商剿匪的正經船隊,成了惡名遠揚的海寇大軍,其間的轉折,就是從公子正式登船跑海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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