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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是龍可羨。」
這話一出,阿勒手也收回來了,往椅背靠,指頭點在桌面上,輕佻的浪勁兒斂得乾乾淨淨,雙眸平靜,但渾身氣場都隨之張開。
龍可羨是他領地里不可觸碰的珍寶,遲昀用這樣帶有威脅意味的語氣提出,就是一種直白的冒犯。
遲昀不急不躁,把腰牌往前移:「從小看大的姑娘,雪中送炭也是該當的,你說呢?」
輕飄飄地打回了阿勒此前的威脅。
都是不吃虧的公子脾氣,阿勒囂張恣意,明晃晃地亮刀,遲昀靜如止水,雲淡風輕地回招。
阿勒短促地笑了聲,把腰牌收入囊中:「好兄弟,不怪乎你活到現在。」
「少惦記我,我能活到八十。」遲昀抿了一口茶。
事成,阿勒心裡也沒多痛快,撈過茶盞,仰頸一飲而盡,忽然問:「有藥膏嗎?」
遲昀看他一眼:「你上回受傷,還是一年半前。」
「不不。」阿勒敞開衣襟,伸指頭往下撥了撥,露出半道手臂,肌肉線條利落,上邊盤著道道淤青,呈可怖的深紫黑色,細看,像是誰用手捏出來的。
遲昀:「……」
想讓他閉嘴。
但阿勒壓根兒不給空子,頗為懷念地說:「有什麼藥膏子,能讓這痕跡留久點兒的嗎?」
遲昀:「……辣椒水,蕁麻汁,保管留到進棺材。」
阿勒閒閒地攏好衣襟:「你就是嫉妒。」
「嗯,我嫉妒。」遲昀懶得看他瞎顯擺。
「媳婦兒還是得從小養,像你,詩書禮儀澆灌出來的世子爺,看上自家小娘算是……」
「哥舒策。」
阿勒爽到了,乾脆地閉了嘴,接著掏出幾本冊子,大方擺在桌上:「我自撰的,與龍可羨兒時二三事,寫來打發時間,不上檯面,你且看著學學。她近來黏人,故而只寫到十二歲,我估摸著也夠你學上一年半載了。你先湊合看,待過年給你捎整套的。」
「不必。」
「跟我還客氣上了,」阿勒起身,「走了。這一日日的,沒閒吶,得給媳婦兒買早點,白玉糕得是剛出鍋的,包子得是肉餡兒的,糖汁兒清茶不能少,世子爺回見。」
***
船隻補給完備,再度離港。
尤副將把昨夜幾道軍令報給龍可羨,她用隨身小章補戳了印,說:「航道辟出來之後,先按兵不動,不著急擴張。」
「是。」
尤副將曉得,赤海遲早要啃下來,少君從不做無用功。
打通航道算是撕下了一塊肉,走出從零到一的步子。如今正是要慢慢克化著,跟王庭、各家都談好條件再上第二道台階。
名聲北境要撈,實利北境要得,這裡邊門道多著,第一步邁得大,後幾步就要踏得穩。
門外傳來慢悠悠的腳步節奏,龍可羨往外望去,正是阿勒提著食盒進來,一推門,一撞眼,龍可羨便沉默地啜著茶水,挪開了目光。
「昨夜裡扒著手不讓走,今日連個眼神也欠奉,」阿勒刮刮她鼻樑,「睡昏頭了麼?」
「沒有昏頭,」龍可羨眼神在白玉糕和胖包子之間來回挪動,「你下船兩個時辰。」
「為你賣身去了,」阿勒手掌從她頭頂撫到後腦,迫使她抬頭,「張嘴,我才講給你聽。」
尤副將如坐針氈,覺著自己腦門鋥亮,在此實在多餘,但苦於找不到話縫,想退也不敢拔腿。
唇上的濕潤沒有如期而至,摁在唇上的是阿勒的手指頭,一粒腥得能掀翻兩頭牛的藥丸被抵入口中。
龍可羨吞下藥丸,吐吐舌頭,憋得直找水。
兩盞水灌下去,腹中飢餓淡了稍許,抬眸就見著阿勒從懷中掏出一塊牌子,烏黑底色,當中一個燙金的「遲」字。「帶牌子,靠近雷遁海灣時,先乘舢板去遞牌子掛名,只說是……遠房哥哥,」阿勒不遺餘力地占著遲昀便宜,將腰牌拋給尤副將,「便能免去盤查,直通直入,少說也省了三四日候傳的功夫。」
尤副將接著牌子,歡天喜地出了門。
「哪兒來的牌子?」龍可羨問。
「賣身得的。」
龍可羨含著水,剛順著喉道滑下去,外頭哨兵砰砰砰拍門,接著便是忙忙碌碌的一日,這四個字一直硌在龍可羨心口,沒找著機會問。
直到夜深,尤副將一把扛走哨兵,龍可羨才得閒緩兩口氣,阿勒已經梳洗完,歇在了外間。
舷窗半開,越靠近雷遁海,天兒越寒。
夜海都不愛動彈似的,懶懶地撥著浪。
龍可羨肘下夾著被褥,走到長榻前,微抬抬手,從被褥里滾出顆金珠:「買你一夜。」
「嗯?」阿勒架著手看夜潮,回頭問。
「買你一夜,」龍可羨鞋底磨著地面,硬邦邦地說,「睡覺。」
「少君付過價了。」阿勒拋著金珠,放在鼻尖可以嗅到她的味道。
「這是……另外的價錢,」龍可羨終於抬眼看他,「睡不一樣的。」
阿勒拿手撐著腦袋,半躺著,把她上下打量一番,龍可羨恢復能力沒得說,若是不掀開小衣,萬萬看不出來她腰間還橫著一道無法癒合的傷口。
「還流血麼?」
龍可羨「唰」地拉起小衣,低著頭,用牙咬著小衣衣擺,指給他看:「不……唔,流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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