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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分明是頭興風作浪的惡蛟龍,坐下來時,又有山狐的狡詐邪性。州府軍是死在流寇手裡,還是死在他黑蛟軍手裡,那都是說不準的事兒。
侍女漸次退下,帶走了明豐帝起伏不定的情緒,他朗笑兩聲:「哥舒公子是英雄出少年,那等惡寇,自然要以重武鎮殺。」
「不錯不錯,」阿勒輕輕合掌,笑了一聲,「似我這等踏踏實實做生意的小海商,聽見陛下此言,真是如感春風化雨。」雙方明里暗裡鬥了太多年,這次州府軍案讓阿勒鑽到空子,名正言順以友邦之禮登堂入殿,實際上就等同於承認他的地位,真正把對方當作成規模的國家看待。
州府軍案是顆甜棗,叩邊重軍就是隱而不發的暗箭,明著示好,暗著要挾,明豐帝沒有別的選擇,再逞這口舌之快也太沒意思,分明在昨日接見之禮上,阿勒就擺出過態度,他來此,要的是個和氣。
明豐帝換了酒,二人推杯換盞,相談甚歡,氣氛一度熱絡。在宴席末尾,明豐帝流露出幾分醉態,盛讚哥舒公子年輕有為,剛義悍勇,要封他做鎮海大將軍。
阿勒肆飲一盞酒,擺了擺手,說這怎麼當得起。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待宴席散後,明豐帝坐在殘酒冷羹間,難掩疲乏,他已經看到了這具身體正在腐朽,服下去的金丹埋在肚腹里,仿佛催生了陰鬱枯頹的野草,連呵出來的氣,都帶著腥膩老舊的味道。
內侍給他捏著頸,道:「皇上用碗熱湯,好解酒。」
明豐帝自顧地低喃著:「不是當不起,是人不稀罕……難纏,太難纏了。」
內侍不敢多言語,明豐帝撩起眼皮,問:「 黑蛟軍還盤桓在外港?」
「是,陛下,」內侍拿捏著力道,給他捶打肩頸,「席間莫將軍來報,巡船粗粗統算,盤桓在外港周旁的就有五十餘戰船,百里開外還有重兵巡迴。」
「所以不能不見啊,」明豐帝合上眼,「此事圓過去,就是皆大歡喜,他若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那盤桓在此的戰船就有可能變成捅向都城的尖刀。」
內侍心裡一悸,帶得手下錯力,立時伏跪在地。
明豐帝嗅到湯氣,沒睜眼,問:「是皇后著人送來的?」
內侍額心貼地:「是,陛下。」
「明勖明懿呢?」
***
驛館,理箏園裡。
明懿拉著龍可羨的手,又驚又喜:「竟是你,昨夜裡可買到心儀的花燈了嗎?」
明懿是明豐帝幼女,與太子明勖是同胞雙生,皇后聽聞驛館中還有位年紀稍小,不便出席宴席的貴客,便著他二人走動一趟,莫要失了天家禮數。
「買到了的,」龍可羨看著她的手,「大鳥燈。」
明懿拿帕子稍抿了抿嘴,笑起來:「竟真把那盞長鴛帶回去了,你哥哥也陪你胡鬧。」
龍可羨被她握著手腕,聞見明懿身上的味道,有點兒怔愣,說:「他很高興的。」
「你怎麼沒進宮裡去?」明懿自然地鬆手,問起來。
「人多,不喜歡。」龍可羨腕間空空,有些悵然若失,她想起了龍清寧。
一直沒有言語的明勖聞言,朝左右看了眼,侍女皆都垂首而退,只剩下個神色陰鬱的青年立在暗處,沒有動作。
「那是你的侍衛嗎?」明懿輕聲問。
龍可羨看了眼郁青,搖搖頭:「不是,我要保護好他的。」
明懿撲哧一笑:「我見著你就想笑,聽你說話也有趣兒,你該早早地來王都,我們定然能玩到一塊兒。」
龍可羨也跟著笑,唇邊陷入兩枚淺淺的梨渦。
「不過現在好啦,」明懿語氣歡快,「哥舒公子馬上要在主國常駐,我們見面的機會還多著呢。」
龍可羨反映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問:「常駐?」
明懿:「你還不知道麼?哥舒公子送回了州府軍,保全了戰士的體面,父皇定然會有封賞的,這樣你們就不必再往那風裡雨里搏命啦。」
明勖淡淡看了她一眼。
龍可羨捏住小勺子:「哦。」
「哥舒公子不是這般打算的嗎?」明懿追問。
龍可羨實話實說:「不知道。」
明勖移過琉璃盞,打斷了明懿的話,兄妹間對視一眼,明懿收了話頭,開開心心地教龍可羨寫自己的名字。
桌上積出兩道水漬。
龍可羨看著那筆畫繁多的字,再看向明懿,相當佩服。
明懿不明所以,拿手肘頂頂她,要她也寫,龍可羨以為要寫明懿二字,頓時躊躇起來,搖頭:「不要。」
「寫嘛。」明懿不依,磨著她撒嬌。
她身上的香味兒漫過來,甜甜的,龍可羨霎時就紅了面頰,跳下椅子去:「我拿筆墨去!」
明勖起身,溫聲勸道:「二姑娘莫要當真,明懿嬌縱愛鬧,與你玩兒呢。」
***
阿勒體熱,酒勁兒一激,顴骨和嘴唇微微泛紅,挑眼看過來,就欲含欲露地存著情思,讓人浮想聯翩,他還不知皮囊的妙用,就仿佛天生能策動這種殺傷力。
一路策馬回到驛館,身上亂七八糟的掛滿了香囊香帕。
他翻身下馬,拍掉贅余的東西。厲天立刻跟上,還在不服:「鎮海大將軍,無爵無封地,日後說不準還得捏著這名頭指使咱們打東打西,這老皇帝心還挺黑,挺能糊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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