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頁
侍女進屋時, 龍可羨剛迷迷糊糊睜開眼。
她困得東倒西歪,赤著腳, 搭著件不合身的寢衣,在屋裡飄來飄去。
滿地儘是衣裳, 撕得扯得都看不出本來模樣,侍女沒作聲,把飯食擺上了桌才說:「少君,皇商船隊已出港了。」
龍可羨坐在妝檯前出神:「順利嗎?」
侍女一一報來:「有條船的掌舵人出了岔子, 揚帆時港口外堵滿了瞧熱鬧的百姓,險些堵出禍事, 幸而有尤副將壓陣,總體有驚無險。」
龍可羨想起一事:「北境有信來嗎?」
「昨兒夜裡來的,放在您書房裡,說是戰時忙亂,顧不上那些細的,您在族地里住的那院子也燒毀了,故而尋不到多少舊物件兒。」
龍可羨悶悶道:「知道了,讓他們繼續找,年後我會回趟北境。」
「是。」
頭髮滑動在肩頸,龍可羨忽然察覺到異樣,對著鏡子撥開發絲,側點兒頭去瞧。
「少君?!」侍女由驚愕到羞臊,立刻垂下頭去不敢多看。
銅鏡昏黃,裡邊盛著個睡眼惺忪的姑娘,從右耳耳後那塊軟骨,延伸往頸側的皮膚都蓋滿了牙印,一環扣一環,有些咬得太重,仿佛叼著那塊兒反覆咂吮,一遍遍地欲往肚子裡吞似的。
紅是其次,都已經泛腫了,手指頭擦過去辣辣的。
玉白耳垂滴紅珠,龍可羨故作鎮定:「沒有什麼,馬車上撞的。」
***
銀狐毛圍領的披風、簇金絨的褙子,能遮脖子的衣裳挨個換著穿了七日,初冬的朔風迎面嘯來,第二撥船隻出港了。
從港口到城街,從天明到天黑,歌舞百戲,鑼鼓金腰,嘈嘈切切地耍了場熱鬧。
「這排場,比皇商出海那會兒大多了,」尤副將站在階下,彎腰敲著鞋底的沙,「打臉給誰看呢。」
哨兵今日當值,戴著頂絨帽站在風口處,不由拿手肘拱拱他:「你怎不去巡衛了?」
「巡什麼,士族還缺咱們這點人?萬大人調了守城軍巡衛,防著咱們尋釁滋事呢,」尤副將嗤聲,把靴子套上,「這鬼天氣,過兩日怕是要下雪了,少君可在?」
哨兵高興地說:「在呢,方才和余姐盤點過冬軍服的事兒,少君說是按規制重做的,和咱們北境的樣式不一樣,」他手舞足蹈地比劃,「可威風!」
軍服需求大,不能等落雪才置辦,早三個月余蔚就聯絡好了商行,前兩日才陸續送進營地,他揣度著少君的意思:「這兩日,都是余蔚跟著?」
「是啊,」哨兵沒心眼兒,「前日運送軍服的車馬入營,少君就點了她去辦。」
余蔚因為募兵一事受罰,後來雖說將功補過,但少君遲遲沒有召她回到身邊隨侍,尤副將心裡邊憋著這事兒,只是不敢過問少君,這類涉及人事任用的軍務,提了容易成為結黨營私的忌諱,今日總算鬆口氣。
尤副將拍拍這傻小子:「少君是等著這件事兒呢。余蔚從軍務上跌下去,少君便要讓她從軍務上再站起來,擺明不是點她侍候起居,是要重用的意思。」
余蔚出身士族,少逢家道中落,又不是正經北境舊臣,因此格外懂得四方周旋,在官商場裡比尤副將這些軍中漢子更加如魚得水,但毛病也很突出,容易把官場那套人情世故用到軍務里,這次募兵事件就是如此,士族的耳目如何安插進來的?套了幾重人情,以下行上,糊弄過了余蔚而已。
從落魄潦倒的孤女,到籍籍無名的隨侍,借著少君的威名撐起營地半邊天,繼而被提拔為三山軍司御,余蔚這條路走得不容易,如果能在三山軍司御這條路上打磨幾年,往上還有再升的機會,那才是真正的階級跨越。
募兵事件正好是個坎兒,讓余蔚從鮮花錦簇中警醒過來,這後手的復用更是鞏固忠心的懷柔之策,經此一事,余蔚必定野望盡斂,安生了。
「嘿,」尤副將咂摸出味道來,搖著頭笑笑,「少君能耐啊。」
航道復啟,隨著坎西港主港泊位漸空,被桅杆切割的藍色天幕重新合攏,坎西城裡這鍋沸騰了數月的亂局平靜下去,士族和驪王各取所需,各有妥協,達成了明面上的平和。
凜冬將至,冰面上平穩靜謐,實則裂隙遍布,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冰面下也有四方而來的暗流在無聲碰撞。
沒想到,先失足的是萬琛。
龍可羨坐在書桌後,桌上摞著滿噹噹的帳本,臨近年關,她忙著把北境和坎西城的軍營帳目做個分割,日後南北雙營各論收支,這帳才不會亂。
這幾日她夜夜枕著算盤睡,夢裡都在清帳,因此聽到尤副將報的話還有點兒詫異。
「你說什麼?」
「王都有消息,朝中任命下來,最終給萬琛定的不是吏部侍郎,也沒有兼領東閣大學士!」
天色已晚,窗格里盛著橘紅色的雲浪,倏忽一團白影撲簌簌掠過,龍可羨陡然回神,問:「是哪裡?」
***
「工部?」
萬宅里,幕僚萬河愁了一夜,嘴裡長了個大燎泡,張嘴都疼,聽見侍從問,只得悶悶點個頭。
侍從臉色陣青陣白:「這可怎麼好?老祖宗坐鎮內閣,老爺又素有功績,朝中上下均打點得當,不是十拿九穩的事兒嗎?怎生……怎生……」
工部不吃香!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