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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可羨輕易地相信了,她躺下來,髮絲柔柔地鋪在枕上,不一會兒就開始亂動,阿勒聽到熟悉的衣飾滑動聲,在心裡默數三息。
肩臂一軟,龍可羨挨了上來,不多會兒就睡著了,手裡還攥著帕子。
阿勒用左手把帕子抽出來,蓋在木頭小貓身上,手臂枕在腦後,盯著床帳睡意全無。
只是舔了一口而已。誰沒被舔過?他還被毒蟲蜇過,那痛感遠比此刻強烈,幾乎是立刻就產生局部痙攣,可為什麼,不痛比劇痛的後勁持久?
這究竟與痛感有沒有關係?若有,難不成要把龍可羨薅起來,再讓她下狠力咬一口嗎?
可阿勒連頭都不敢偏過去。
她的舌頭是軟的,熱的,濕乎乎的。
滑過來的當下沒有感覺,只覺得僵,像種慢性的侵蝕,隨著時間流逝,噬得他骨頭縫裡都酸軟。
他的手臂挨著她的額頭,滑下來的髮絲蹭在手背,龍可羨呼吸綿長,她的存在感無處不在,且正在沿著阿勒的脊骨敲奏,取代了心臟的鼓動。
而她毫無所覺。
龍可羨壓根兒不會把這種事翻來覆去地琢磨,既急不可耐地想琢磨出點什麼,又害怕真琢磨出點無法控制的東西。
不應該的。阿勒嘗試說服自己,這很正常,龍可羨是他手把手養大的,他教她開口,教她識字,包圓她的衣食住行,他是沒有受過來自父母至親的關懷,但他缺失的情感全數傾注在這過程里。
他們一塊兒上學,一塊兒出海,有過恬靜溫馨的好時光,也踏過危險萬分的陷阱,最艱難的時刻是在西南一座荒島,毒障叢生沼澤遍地,他們脫水三日,奄奄一息地靠在一起,數度出現幻覺,他有幾次在半昏半醒間嘗到了血味兒,然後清醒過來,用鐵鏢劃破手腕,把血餵到她嘴裡。脫困時,倆人已經昏死過去了,手指頭僵硬地絞在一起,掰都掰不開,而小臂上都布滿劃痕。
他們連生機都可以毫不猶豫地交給對方,哪怕用透支自己的方式。
這點觸碰不足為奇。
龍可羨只是撒嬌,她喜歡足夠親昵的觸碰,貓都這樣,她有時兇悍暴力得像只豹子,但在他跟前就是貓,貓都是這般撒嬌的——阿勒一遍遍告訴自己。
翌日,龍可羨醒時阿勒不在,她看到木頭黑貓端端正正擺在床頭,底下團著塊帕子。
她揉揉眼,聽見落葉徹夜經風,焙乾了水分,輕輕磕在窗沿。
***
長風卷落了殘葉,也呼嘯著盪開了穹頂的陰霾,明勖站在高台上,看到宮中寶殿碧瓦纖毫畢現。
內侍語速稍緩:「不僅是王都里的各位閣臣,連屬國間有些門路的藩王也摻了一手,寧王,福王二人在五年前就以太妃遠親之名圈購大片田地,用以栽種鐵力樹,再走皇商的路子,向朝廷出售,同時摻以普通林木,獲取巨利。」
明勖握著一卷密奏,把手抵在石欄旁,因為太過用力,指骨繃得發白,連密奏邊沿也凹進變形,露出些「圈地」、「強買」之類的字眼。
他沒有想到,因為一道募兵拓營、鼓勵栽種鐵力樹以造戰艦的政令,會牽扯出這麼多參與其中的臣子。
「查……繼續查!」明勖悶聲咳了咳,他近來為此事耗費心神,已經病了數日,他一把將密奏摜擲階上,「哪家參與此事,購置多少田地,哪家皇商與其勾結,鐵力樹又是如何通過篩選送去船塢的,都查個一清二楚!」
內侍伏跪在地:「皇上息怒,如今要事在於軍中,海務司已在籌備當中,三城的巡船皆已出海外巡。若近些年的鐵力樹皆是以此種方式進入督造局,造出來的戰船不要說與黑蛟船一戰,恐怕於演兵巡務上就要出岔子。」
海務司已經在籌備,明勖連掌事人選都定下來了,預備以巡海的名義操練海軍,先將朝廷的航道抓牢,立穩腳跟之後再對其餘航道與海域徐徐圖之,這事兒沒兵沒船壓根做不到。
就差臨門一腳!
明勖攥緊石欄,轉過身來,逆著光線:「戰船一事要暗查,切勿驚動各方,尤其是……驛館那裡。」
天色呈現飽滿的藍,容不下半片雲絮,因為站得太高,看得太清,明勖甚至感到些許暈眩,那些教給他為君之道的閣臣,那些朝堂當中的中流砥柱,在長風過境之後,通通露出了晦暗渾濁的面目。
他們將家國天下、黎明蒼生置於何地?
明勖感到迷茫,因為他知道法不責眾的道理,更別提有些閣臣愛惜羽毛,視清名如命,以此收攏朝中清流,但他們手底下的家臣妻妾遠親卻沒有這般魄力。
再說,即便查個清清楚楚,就能將滿朝文武皆下入刑獄司嗎?
他做不到,滿街踐踏公卿骨的事情若是發生,那麼朝堂將會面臨一次前所未有的斷層威脅,年輕官員的能力不足以勝任要職,他們需要打磨,在層層篩選之後才能進入中樞。
明勖渾身發抖,退一萬步講,即便朝廷能扛,他能保證,若干年後進入朝廷的官員同樣能夠不改初心嗎?
「皇上保重聖體!」內侍膝行上前。
忽然聽得階下紛亂的腳步聲響,市估人撲通跪地:「皇上,行市亂了,不知哪裡泄了消息,王都大街小巷都在傳八倉無糧之事,百姓開始哄搶糧食了!」
***
「輪值的太醫全部領牌子進了宮,」聞道咧嘴笑,他人在水牢,仍然能夠耳聽八方,「嘿!小皇帝嚇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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