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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野路子
「底下是越來越會辦事兒了, 您回來這麼大的事,竟然沒人只會我一聲,我好接您去啊。」
杲杲秋陽掛在雲邊, 慵慵懶懶地往下撥著金光, 將疊瓦曬得發亮, 瓦邊延出一片裊裊綠煙, 將日光篩下去,底下石板就點了簇簇繁金, 小廝進進出出的,在熱汗淋漓里將箱籠整齊地碼放在中庭。
窗門敞開,屋裡通氣涼快,阿勒坐窗邊,仿佛盤扣一系整個人又無懈可擊了似的, 肩上淋著日光,懶洋洋地拿根細撣子逗貓, 少爺腔調足, 看不出半點心虛。
就是時不時要往龍可羨看一眼, 那小東西扒拉著大伽正帶回來的木箱,裡頭都是大伽正給她捎帶的稀奇物件, 一忽兒掏出只千里鏡,一忽兒掏出九節鞭, 恨不得把腦袋埋箱子裡。
厲天一邊指揮手下人輕拿輕放箱籠,一邊給斟水遞茶,那殷勤勁兒,恨不得兩顆眼珠子沾大伽正身上, 跟侍奉太上皇似的,整間書房裡都是他的叨叨聲。
「夏入秋這時候, 逆風逆水的,正是不好走,您這一路,」厲天重重嘆聲,「辛苦。」
大伽正還是那副樣子,談吐儒雅又溫潤,永遠都波瀾不驚,永遠都兜得住事,他用了口茶,微微一笑:「不過多走兩日,與風浪相搏擊也別有番滋味,不礙事。」
「墉老伯倒是在路上呢,」厲天添茶,嘴又快又甜,「公子特意交代了去接,明日午後便該到南清了,您也有些年頭沒見著墉老伯了吧,他如今腿腳可好多了,虎骨膏年年不落,高大夫也年年去看,身子骨好著呢,去年回來六十整,今年再來就五十了。」大伽正捋須:「老墉是福澤綿長之人。」
貓球瞧見了,從榻上蹭地就跳下去,踩著厲天的靴面往大伽正身上蹬,一溜兒就躥到了大伽正肩頭,伸出爪子想要撈鬍子玩兒。
「嘿喲,大王,貓大王,」厲天緊著哄貓,就差上手抓了,但他不敢,這貓隨主,看著又乖又軟,動它一下就得挨兩爪子,只得好生勸著,「這可不興撓!」
這邊剛哄兩句,龍可羨從箱籠里翻出了只紙鳶,一攤開,眼睛都看直了:「好威風的大鳥!」
說完便撈起卷線軸要往外跑了,阿勒伸手將她拉過來,三兩下把她鼻子蹭上的那點灰擦乾淨,隨即鬆開手,看她晃出門,踩碎滿地繁金,便收回了眼神。
沒有說話,沒有對視。
龍可羨滿心思都在紙鳶上,沒顧得上看阿勒一眼,阿勒從容鎮定,一舉一動恰到好處,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過來的,但就是有股講不出的微妙。
「喵。」貓球放過了白鬍子,跳下來,追著龍可羨的裙擺而去。
屋裡剩三人,小廝搬完箱籠都退到外院吃茶休憩,把風也帶走了,靜得連空氣都不流動,在這滯澀的氣氛里,厲天不敢說話,想要往外溜,卻找不到機會。
阿勒站起來,親自給大伽正添了茶:「阿悍爾還好?」
「大汗正在下放兵權,句桑跌了兩個跟頭,」大伽正面色沉靜,「尚好。」
句桑穩如磐石,在阿悍爾素有賢名,在權力轉移的過程中栽跟頭就是累經驗,現在仗還沒有打起來,多栽幾個跟頭,在戰時就少磕幾個血洞。「北昭那二十萬兵還囤在八里廊邊境呢?」阿勒自個兒斟了杯,沒喝,把在手裡一圈圈徐徐轉。
「年初打過兩場,」大伽正走到窗下,「你知道。」
阿勒消息面廣,要在南域站穩腳跟,有時比的就是誰的消息跑得快,因此阿勒在哪兒都留有眼睛,替他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他確實知道,但他沒插手,家裡父兄也不曾要求他介入北昭與阿悍爾的局勢,雙方都保持著某種平衡,隔著層浪疊潮遙遙相望。阿勒遠離家鄉,在無邊南域興風作浪,父兄守衛阿悍爾,在萬里草野策馬揮槍。
要說誰路子野,只有司絨,私底下跟他買過北昭的消息。
阿勒把這事跟大伽正提了。
大伽正像是早有預料,不擔心,還有心思開玩笑:「你還同自己妹妹明算帳。」
「不但明算帳,還獅子大開口,宰了她一刀,我得看她有多大決心,就知道未來打算捅多大的天,」阿勒從袖子裡抽出塊牌子,「我看她要捅的天不小,您看著點她,我怕句桑在阿悍爾鞭長莫及,兜不住她的事兒。」
阿勒不能草率站隊,因為他身後站著烏溟海,因此,他沒有明說,只把意思都放在了話里,鞭長莫及四個字算是把司絨的意圖透出來,是拿捏分寸的提醒,也是作為兄長的暗保。
都是通透人,大伽正明白這意思。
「阿悍爾的小鷹總歸要搏擊長空,司絨心裡也有數,她自小是思慮周全的性子,又有大汗和句桑護持,不會讓自己吃虧,」大伽正把牌子翻了一面,「你為司絨兜底,為阿悍爾打側面牽制,那家裡這個妹妹呢?」
真是老辣。
阿勒心說,我才把壞水收進肚子擺出張乖臉,您轉身就來掏我底。
「您指什麼?」
「去過靈沖了?」
「哪能,遲昀那頭出了岔子,探路的船回來,人卻沒了,一時半刻進不去。」
「哥舒策。」
不咸不淡一聲。
阿勒便稍稍坐正,抬臂斟茶,難得有副正經的神情:「您既說是家裡的妹妹,我少不得上心些。她小時候什麼樣您比我清楚,龍霈那些事兒您擦得乾乾淨淨,半點渣都沒漏給我知曉,我認了。但她如今長大了,有些隱憂就像刺兒,卡在我心裡頭,每每想起來都抓心撓肺不安穩,我便只好用自個兒的法子求個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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