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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萬壑松倒是乾脆地承認了,但他緊跟著說,「把驪王往後宮引,以及小皇子求情,這兩件事卻跟士族沒有關係。」
猝不及防一捧雪從樹梢搖落,萬壑松抬袖給擋了,零星的雪沫落在龍可羨鼻樑和眼皮上,她仿佛被什麼擊懵了腦袋,面上既有本該如此的徹悟,又有隨之萌生的不解。
萬壑松要和驪王打擂台不假,但他沒有把戰火引向後宮的意思。
還有一個人,會不遺餘力對付龍清寧。
可能從她傳信給龍可羨的那一刻,有些暗箭就悄然轉向,瞄準了她。
龍可羨忽然倍感孤獨。
千萬種指向都在把阿勒往十惡不赦的地方推,過去的妥帖周全變成了處心積慮,闊別重逢成了意圖不軌,就連那些直白熱烈的愛意都仿佛蒙上層灰,讓龍可羨看不清。
她揉了揉眼皮,鼻尖嗅到了松針和墨香,下意識地偏離半步,而萬壑松原本站在她身前半個身位的地方,隨著距離拉開,視線一併拓遠,她皺眉,發現十丈開外多了道人影。
冬日午後的日光澄澈,積雪反光,晃得人眼酸。
阿勒就站在樹下。
闊別多日的人。
先後沾了滿身髒水,風塵僕僕往回趕,明明在萬里之外,卻還要運籌帷幄走一步看三步,生怕回得晚了就見不到心肝兒的人。
站在那裡,隔著一條長街,一瞬不動地看著她。
第155章 渾球
握韁繩的手鬆了一下。
風過, 松針翻出了綠蔭,窸窸窣窣的雪篩下來,龍可羨反應了三四息, 才收回視線。
萬壑松在她出神時就順著看到了十丈開外的阿勒, 從旁觀的角度揣度到哥舒策狀態不對, 再聯想到龍可羨來時那身興師問罪的氣勢, 心裡邊微微嘆口氣。
他知節守禮,認識龍可羨後, 卻頻頻把自己置於失禮的邊緣地帶,這情況不大妙,於是萬壑松沉默少頃,說:「少君若是還有疑義,遣人帶話即可。」
龍可羨眼神遊離, 壓根沒怎麼聽進去,胡亂地點了個頭:「好。」
而後又問:「哥舒手裡有十六封信, 是從你手裡換來的嗎?」
「不錯。」不知道是不是出於憐憫, 萬壑松把控著分寸, 多一分也不答。
然而龍可羨靜了一會兒,又小聲問:「原本是十七封嗎?」
風掠耳過, 萬壑松沒說話,直到龍可羨看過去, 他才點了下頭:「是。」
說完這個字,龍可羨就邁不動步子了,就像靴面上纏了野藤似的,萬壑松禮節性地走了兩步, 把她的無措看在眼裡,輕輕別開了眼, 沒有催促。
等這陣風過去,耳邊只余松濤聲,萬壑松把話題轉回去。
「前幾日我回了趟王都,寧貴妃失寵一事早有跡可循,有些事情不是單方面可以推動的,少君得空時,不妨往後想幾步,局勢瞬息萬變,看起來是盟友的隨時可能分崩離析,日日打得兇狠的卻未必不能結勢聚力,士族之所以存活至今,是因為其處事時是因人而異,因事而異。」
龍可羨側頭看他。
萬壑松擋住了風口,目光從龍可羨的鼻樑擦到她的鬢角,把話攤開了講:「寧貴妃柔弱,卻聰慧善謀,少君要有所提防。」
龍可羨沒聽過這種話,也從未把龍清寧放在對立面:「她不會害我。」
「許多事情,在寧貴妃看來未必是害,許多代價,在寧貴妃看來也值得付出,」萬壑松語調溫和,沒有摻雜私情,這般尖銳的話題,由他講出來也讓人沒有不適感,「然而人與人之間的差異何其大,寧貴妃為你盤算,自會選一條令你無憂的路,這就不可避免地會替你做下決定,但是少君真的如意了嗎?」從臣妻到后妃,經歷兩朝帝王,龍清寧給自己選的是一條險之又險的通天路,她坐在貴妃這個位置上,代價是人盡皆知的把柄,為此她吃慣了苦,心裡邊那點溫情早就在風刀霜劍里耗得乾乾淨淨。
她或許牽掛龍可羨,但也會毫不猶豫地利用龍可羨,對她而言,利用真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群狼環伺,在性命跟前,在時局跟前,利用算得上什麼。
「少君,北境如今處在風口浪尖,兵權兜底護航,商政兩道齊頭並進,行事當更加謹慎才是。」
龍可羨還沉浸在他上句話中,倒吸口氣:「多謝。」
日光一片片篩下來,龍可羨在這裡停留的時間裡,阿勒始終沒有動作,他站在流淌的陰影中,手裡轉著枚銅錢,安安靜靜等在那裡,就像獵豹撲食前,有蓄勢待發的狠勁兒。
萬壑松跟龍可羨告別,折返之前,略略把目光放遠,禮節性對阿勒點了個頭。
一個站在陽光下,一個匿在陰影中,一個年長從容,一個乖張莫測,就這麼隔著十丈風雪遙遙對視,兩息,十息,阿勒指頭上彈起銅錢,銅錢翻飛著升高,再「啪」地落在掌心,他短促地扯了個笑,懶懶收回視線。
龍可羨牽著馬,慢吞吞走到阿勒跟前,盯他片刻,看到他眼裡的血絲,喉嚨口滾了百八十句話,最終只是悶聲說了句:「鬍子,丑。」
***
哥舒策回到三山軍營的消息沒有走漏,只有幾個心腹知道,尤副將匆匆進院,看到余蔚站在中庭給茶葉過篩,他左右看了看:「哥舒公子呢?」
「裡邊。」
尤副將小聲問:「厲天和伏先生都還關在西院呢,正主兒都回來了,是不是能把院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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