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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哪能這麼糙!」高大夫話鋒一轉,他是親叔麼,橫起來連阿勒也敢訓,幸而給倆人留了面子,緩著氣,猛灌兩口茶。
阿勒難得沒反嗆,垂著眼皮,不知在想些什麼。
龍可羨用膝蓋碰碰他,剛想開口,屋外遞來叩門聲,阿勒揉了把臉,在起身時已經收拾好了情緒,他拉開門,見是厲天就沒讓進,走出兩步,站在廊下談事。
營地臨山臨港而建,占了這遼遼三萬畝平地,夜裡還能聽見隱約的操練聲,龍可羨看阿勒立在往來穿梭的風裡,袖口微揚,光線從鼻樑滑下來,在右側臉打出輪廓,她摸著溫熱的手背,覺著這幕似曾相識。
高大夫看了眼龍可羨:「少君早已知曉了嗎?」
自己肚子裡揣沒揣崽子嗎?龍可羨思忖片刻:「不意外。」
龍可羨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度足夠精準,擊打時用幾分力,調動的是哪塊肌群,氣勁收與泄的平衡,她都瞭若指掌,沒道理察覺不出身體裡孕育了一條生命。
高大夫問:「少君喜歡娃娃?」
「談不上,」龍可羨想像不出來那個景兒,實話實說,「我沒有想過。」
「北境久戰初歇,遍地荒蕪,少說須得三年五載才能緩過這口氣,你冒險扶持驪王上位,又劍走偏鋒南下取航道,終究挑起了驪王猜忌。索性動作夠利索,只要三山軍在橫霸赤海一日,驪王和士族皆要對你笑臉相迎。」
高大夫起身緩踱,娓娓道來。
「此時此刻,你憑藉坎西港那筆起勢的銀子牽制驪王,憑藉萬家的動作進入朝局中心,後邊還有千難萬難等著你。」
他把局勢看得全面,龍可羨安靜聽著,等他的下文。
高大夫對上她的眼神,喉嚨口的字兒來回滾動,就像堵著口氣,最終別過臉去:「沒有崽兒,也算不上件壞事,如今這個局勢,多得是要你耗損心力去做的事兒。」
龍可羨點了下頭,撥弄著袖擺的花紋,不甚在意的模樣:「我知道的。」
「小崽。」高大夫突然叫她。
龍可羨抬起頭,流露出疑惑。
「你打小也是叔看著大的,有些話,叔不瞞你,」高大夫語氣嚴肅,「你體質殊異,不病不痛,在晉宗師之後,你身上的氣勁越來越強橫,它們先於你的意志霸占了你的身體,身體越強橫,就意味著排異性越強,你明白嗎。」
龍可羨似懂非懂:「明……不明白。」
「好比這圈裡皆是你的地盤,」高大夫抬手虛畫個圓圈,「闖進來只雀兒,你抬抬指頭就給驅離了。」
龍可羨不自覺地撫住小腹:「……進不來。」
高大夫頓了片刻:「正是這個理兒。」
十月懷胎這件事兒,拋開情感聯結,但從身體上講,就是一場長期掠奪,胎兒在母親肚子裡汲取掠奪母親的養分供己生長,對母親的身體是種損耗。龍可羨的身體會先於感情排斥這個可能性,這是她自己也無能為力的事。
龍可羨愣了神,此刻沒有,和未來也很難有,這兩件事天差地別,她習慣於事到臨頭再見招拆招,卻沒有設想過這個可能,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只是把目光惶然地投向了門口。
「老話講,人不輕狂枉少年,你年紀還輕,又生逢亂世,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候,也是興風作浪的好年紀。只管痛快地玩!痛快地闖!」高大夫語重心長,「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說不準在你想要時,機緣就來了,這世上啊,就沒有絕對的成與不成。」
和稀泥式的勸慰,龍可羨過耳即拋,她怔怔的,應了聲好,目光仍舊膠著在門口。
淡灰薄雲里嵌著一粒白珠,緩緩從阿勒肩頭浮起,他身後是鈷藍色的天穹,阿勒正跟厲天說著話,像是感覺到什麼,回過頭。
這一撞眼,阿勒就察覺不對,他抬手止了厲天的話,朝龍可羨微一揚眉。
微小的神情龍可羨讀懂了,是個疑問的意思,她默默搖了搖頭,悄悄指一記高大夫,意思是還在訓我。
小騙子。阿勒的神情有那麼點兒意味深長,回過頭去開始加快語速,把進港事宜悉數安排給厲天。
高大夫把這一來一往收進眼裡:「我料想此事你該是首個知情的,哥舒那等狗脾氣,若是知曉這事,這祁國的天又該塌下一片,你若不想此事為他所知,我可為你守口如瓶。」
龍可羨卻說:「不必,他若是問,你如實說。」
高大夫有點兒錯愕:「……成。」
校場演兵結束,東南方向的微光黯下去,連同遙遠的喊號聲也一道消失不見,龍可羨想到件事,歪過腦袋去瞧高大夫:「我們從前也見過嗎?」
高大夫回神:「自然,你打小就跟著那小子喊我叔。」
沒想到是阿勒自家人,龍可羨吃驚地把他打量著,目光從他挺拔的身板兒延伸到白花花的鬍鬚,心道確實像,毛髮都相當濃密。
龍可羨卸下了先前的警惕,紅著臉,硬邦邦地問:「您方才說,什麼要節制,什麼只能一次?」
高大夫神情幾變:「不是講你們房中事。」
龍可羨不解地望過去。
「是講,」高大夫錯開眼神,擺了擺手說,「是講那小子老是欺負你,次數多了不成,須得有所節制。」原來是這樣。龍可羨鬆口氣,深以為然。
既是好大夫,又是自家人,龍可羨用探究的眼神把他看了又看,心裡邊有個盤桓已久的問題想說,她緊張地攥起了拳頭,道:「高叔,我還能想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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