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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很像龍可羨,像小時候的龍可羨。
「小皇子當真喜歡娘娘,日日都要來過,今晨您不見他,他便頂著風雪,巴巴地在外邊守了半個時辰。」宮女搬來小馬扎,坐在榻邊給她捶著腿。
龍清寧低頭咬斷線,撫平了衣裳,淡聲吩咐道:「收起來,明日送過去,不要聲張。」
「是。」
宮女疊好了袍子,把藥碗收起來,在忙碌的窸窣聲說:「北境王已經奉旨回都,已在路上,娘娘再熬兩日,便能出頭了。」
龍清寧含著笑,沒應這話,只是指了指斜倒的藥碗:「藥汁灑了。」
***
三日後,船隻即將抵達寧蘅港,龍可羨要在這裡轉馬道。
阿勒連日不見蹤影,只在黃昏時分讓厲天帶話來,說是雪催風急,要與她結伴同行。
這也不是麻煩事,只是要等厲天先下船去安排馬匹、打點驛站,上下得多耗三四個時辰。
龍可羨答應了。
船隻不能在寧蘅港長靠,因此船速要緩下來,掐著時間到港口才行,龍可羨在艙室里收拾自己的東西,剛把疊雪彎刀挎在腿側,就聽見敲門聲。
進來的是尤副將,他穿著窄袖便服,發梢還帶著濕,一進艙室就匆匆開口:「少君,陸路皆有埋伏,對方人雜,辨不清路數,不像是一夥兒的。」
坎西城官道塌陷之後,龍可羨換了船,這事兒她沒聲張,仍然在坎西城留了一支小隊,用來混淆視線,那支小隊在軍營里耽擱了兩日之後,第三日就騎馬北上了。
然而這支小隊在途中先後遭遇三次伏擊,官道民道換著走都是如此,設伏的俱是些散兵游勇。
這就說明,她的行程被賣了。
「有人不想您回王都,」尤副將冷哼,「驪王也忒不厚道,這事兒幹過一回,還想踩到咱們頭上來。」
是驪王嗎?不一定。龍可羨說:「沒有人希望我回王都,誰都有可能。」
「如今仍是遛著他們?」
「不遛了,」龍可羨踩著凳子,低頭,把靴筒紮緊,「殺掉吧。」
尤副將應是,出去傳過話後又倒回來:「如今再想想,官道塌陷也不是偶然了吧少君,哥舒公子是不是早知道了?」
要在祁國境內行船,需要提前半月到沿海各港打點,這就說明至少半個月前,哥舒公子就知道龍可羨必然要北上王都,這批船掛在行商名下,就算是條暗線。然後在龍可羨臨行前,再做一出官道塌陷的人為意外,就能把龍可羨和設伏的散兵錯開,將她的行程遮得嚴嚴實實。
原本龍可羨是這趟行程里最大的變數,出了坎西城,過了那段塌陷的官道之後,她隨時有可能下船另走,但阿勒用兩百顆金珠扣住了她。
兩百顆!
龍可羨得攢多久!阿勒把樁樁件件都算進去了,講起來很縝密,也很妥帖,但這事戳了龍可羨肺管子:「他有許多我不知道的事情,還不要來見我,獨斷專行,做的是好事,人不是好人。」
「……」尤副將沒法接,只得仰天乾笑。
船行緩慢,燭影搖曳,龍可羨的側臉流淌著陰影,眉峰擁起小小一團,嘴巴抿得緊緊的,看起來就更像鬧脾氣了。
尤副將看著她,心裡有點感慨:「少君有些不同了,」他笑起來,「哥舒公子也有些不同了。」
龍可羨沒明白,轉過頭看他。
尤副將也講不明白,那只是種微妙的氣場流動,只存在於龍可羨和哥舒策之間。
就像兩個中毒已久的人,在他們初見的那一刻起,毒性就開始緩慢發作。
龍可羨從一團戰無不勝的傳說,變成了鮮活生動的女孩兒,榮光之下長出血肉,少君不再是那個為戰爭而生的少君了。
原來少君也會因為喜歡,就要豪橫地把值錢玩意送個遍;
也會虛擲一整天到白崖小院的鞦韆上,而不是繁瑣的軍務和堅硬的兵戈;
也會在撩撥下羞得跳腳,然後絞盡腦汁地撩回去;
也會困得蔫巴還要在這裡等別人,明明哥舒公子也沒有講幾時回來,明明兩個人還在疑似吵嘴,但就是有種詭異的默契。
哥舒策就很奇怪了,他是那個一開始就中毒至深、病入膏肓的人。
那樣花樣百出的手段,誰都要臉紅耳熱招架不住,偏偏他一次比一次玩得野,渾身浪勁兒都要往龍可羨身上撒似的。
或許是這個人天賦異稟,是個情種,那浪勁兒宛如日夜不息的潮,撒也撒不完,卻從潮水底下浮出了更直白的情緒。
是最近尤副將才知道,原來哥舒策毒舌是毒舌,恣肆是恣肆,自己的喜怒凌駕眾人之上也是確鑿事實,但他也會有柔軟的時候。
也會喜歡把臉埋在龍可羨頸窩,貓一樣黏著人家;
也會因為龍可羨喜歡,而默默地忍著小貓小狗,明明那麼煩這些小東西;
也會被龍可羨氣得狠了,把自己關在屋裡,上下一通收拾得乾乾淨淨之後,再神清氣爽地出來。
他是很愛龍可羨,恨不得人盡皆知。
大家都想要戰神北境王,可是哥舒策只要龍可羨。
「屬下如今有些信了,」尤副將絮絮叨叨地說,「厲天說的青梅竹馬情深意重那一套,確實不是假話。」
在分別的時候,他們都像是短暫地罩上了另一層殼子,只要彼此靠近,那層外殼就會破碎融化,不約而同地露出內里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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