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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也不歧視採珠人,可以稱哥舒公子天資卓絕,但——」尤副將吞咽著口水,話里盡力撇掉情緒,直白地闡述事實,「但那都是謀略上的本事,可自打進了雷遁海……哥舒公子的本事就越過他的身份了。」
身份,哥舒策是個南域來的落魄採珠人。
尤副將他點點前額:「從雷遁海灣通關文牒,到昨夜縱火,這不是光轉轉腦筋就能做到的事情。」
這話實在難以出口。尤副將和哥舒公子躺過風雨夜裡的舵室,和哥舒公子耍過幾招,受過他指點,得過他稱讚,在他眼裡,哥舒策雖說性子乖戾些,難以捉摸些,但確實方方面面都頂讓人服氣。
「他有一塊牌子。」龍可羨替他解釋。
「問題就在那塊牌子!」尤副將說,「您知道那牌子出自哪家嗎?」
龍可羨:「……」
沒等龍可羨開口,尤副將便慨然說道:「鎮南王府世子!」
他猛拍了下大腿,「鎮南王戰功彪炳,在雷遁海的名聲,就好比您在北境的名聲。若是為著行個方便,通關入海,屬下倒不覺有什麼,但這塊牌子竟能調兵!」
調兵。
龍可羨摩挲著手指頭:「你的虎行牌也能調兵。」
「確然,」尤副將沉聲,「但屬下是三山軍統兵副將。」
落魄採珠人哪能調兵遣將?滑稽麼不是!
接二連三的消息讓龍可羨略感煩躁,氣勁在指尖躥動,她把指節捏得格格作響,好一會兒才說:「他說是賣身得的。」
「……」尤副將目瞪口呆。
一個敢講,一個敢信。
哨兵旁聽許久,最終戳戳尤副將肩膀,問:「哥,你是說,哥舒公子對少君,有異心,要……」哨兵往脖子比了個劃拉的手勢。
「這怎麼說的!屬下沒這意思啊!」尤副將差點跳起來,先下定論,再娓娓道來,「哥舒公子身份定是有問題的。屬下是猜,雷遁海麼,寧國一家獨大,內部爭得相當厲害,難不成哥舒公子爭權過程里遇著什麼暗算,在海上遭了事,才流落到坎西港……」
「哇!」哨兵湊首過來,誇張地說,「哥舒公子就是那鎮南王府世子!」
「……」尤副將難為情地撓撓腦袋,「也不是沒可能,否則哥舒公子怎麼能準確地說出啼魚和灸種這些玩意兒,那都是雷遁海才產的東西,還對這一路海域知之甚深,跟活地圖似的,那那那,隨便掏出塊牌子就能在海灣暢通無阻,甚至在這犄角旮旯的地方也能調動鎮南王府私兵呢。」「哇!」哨兵眼裡冒光,「拐少君回家!」
「別打岔!」尤副將給他煩死了,一把將他腦袋按下來,說,「反正有一點絕對沒跑了,他就是沖少君來的。」
第47章 樓戲
——他就是沖少君來的。
因為這句話, 龍可羨今夜總把眼睛和耳朵擱在阿勒身上。
戌時三刻,彌聽樓里熱鬧喧騰。
龍可羨在城裡繞過幾圈,把行蹤洗淨之後, 再度喬裝進了入山居。
因為昨夜走水, 諦聽樓前那袋子金珠更像是明目張胆的挑釁, 入山居雖是戲樓, 可也有一副數百年的厚身家,故而今夜守衛格外森嚴。
今夜供武戲, 樓里正試鼓,一圈圈兒的鼓聲震得樓外地面都在顫,塵埃細微地滾動,湮沒在往來人群腳底。
進場的看客絡繹不絕,由守衛挨個發戲帶。戲帶往手臂上那麼一纏, 才能作為進場憑證,在這過程里, 又能篩一遍進戲樓的人。
錦衣華服的客人三兩成群, 湊堆兒講著話往裡進。
「今兒怎查得這般嚴?」
「昨夜走水啦!燒了三四座戲樓呢, 這不是怕歹人混裡頭嘛。」
「招仇家了?那怎麼不停戲,請來巡衛司嚴查一番?」
「戲都是提早半月就排好的, 天皇老子來了都得開樓,否則這塗州城裡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將入山居淹了。」
「是了, 戲樓嘛,又不是什麼達官顯貴,個個都是靠捧的……」
「走了走了。」
沒法從外堵住豁口,便在裡頭下功夫, 這進個場的功夫,入山居守衛必定就將每張臉都記了個熟。
入山居要請君入甕, 龍可羨要渾水摸魚,這更像是一場雙向狩獵,誰為刀俎誰為魚肉,那就各憑本事。
但她排在人群後邊,很不高興,頻繁扯動頭上髮飾。
實在是釵環佩得太多,頭髮又篦得太緊,顴骨往上那片皮膚繃得厲害,偏偏兩綹劉海兒在面頰輕拂,一緊一松,兩邊都不好受,撓得她直想打噴嚏。
頭上掛著丁零噹啷的髮飾,小鵝黃褙子帶圈絨毛,圍領簇著那張薄施脂粉的臉,身上一襲月白色水金緞裙衫,腰間掐了三十六道細褶,漾開的裙裾用金線滾邊,走動起來仿佛能步步生金蓮。
這打扮讓龍可羨看起來與昨夜判若兩人。
再生氣地把臉一板,眉梢一挑,嬌蠻跋扈的千金範兒就出來了。
阿勒在後頭給她撥正髮飾,說:「別扯了,再扯頭花兒該掉了,少君要當庭披頭散髮進去看戲麼?」
龍可羨還在扯辮子上的小珊瑚,珍珠耳璫夾著耳朵,不疼,就是晃蕩得人總想把它扯下來。
「……」阿勒另闢蹊徑,道,「再晃,小五千兩銀子就要讓你晃下來了。」
龍可羨頓住,細攢金絲吊著顆圓潤得偏光黑珠,徐徐盪在耳下,她覺著自己耳畔有千斤重,不可置信地回頭問了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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