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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了個揮拳的動作。
龍可羨得意洋洋地舉起拳頭,比了個打爆的手勢:「還手。」
「這就行了,弱肉強食的事哪兒都有,你沒做錯。」阿勒把書袋拿下來,拍了拍,摸出髮帶把頭髮捆上,推著她往前頭走。龍可羨吃驚:「沒做錯?」
可是她還手之後,就被趕出了族學。
阿勒:「只是此前沒有人給你撐腰,若再挨了欺負,別等旁人先動手,這事兒,須得先發制人……算了,你聽不懂,橫豎打回去就是。」
日頭蒙在薄霧裡,暈出的光線平滑,隱約可見西山山脈的稜線,阿勒在龍可羨心口撒了一把自由的風,讓她隱隱約約地摸到了自立自強的坎兒。
於是龍可羨攥著小拳頭,氣勢如虹往裡走,拐個彎,「砰」地撞上了個姑娘。
那姑娘和阿勒一般高,身上軟乎乎,還帶著梔子花兒的香氣,撞上去像撞進團棉花里,她「呀」一聲,彎身摸著龍可羨的腦袋:「沒見過你,叫什麼名字?嗯……昨兒山長講,要來個年紀小的妹妹,就是你罷。」
聲音也這般好聽。
龍可羨稀里糊塗地紅了臉,聽見妹妹二字,她想到了龍清寧,便乖巧地點了點頭,把手伸出去要人牽。
眨巴著雙眼,像是如果被拒絕,就要當場哭出來的樣子。
那一瞬間,阿勒臉上的神情十分精彩,驚訝過頭有,想把這小白眼狼捆起來抽一頓的心思也有。
***
鐘山書塾小,左右兩連排的平屋,中間由條蜿蜒的小溪隔開,後山還鎮著一座書塔。城裡有兩間書塾頂頂有名,一是城西的明誠書院,那裡鎮院的是位探花老爺,專門收些還想要往主國朝堂去一展抱負的學生,教的都是經世之學治國之道。
另一間,就是如鐘山書塾這般,學生家裡多是有些底子,開布莊的,制墨的等等,這種學生家裡都請著先生,家裡傳下來的都學透了,來書塾里求的是多點開花。
在書塾里,早上多是學些儒道釋法兵,午後有時是騎射,有時是術數,有時攢詩會邀賞梅,夏秋季節還有蹴鞠。
進學堂時還興致勃勃的龍可羨,在先生開講一刻鐘後就飄了神兒,盯著窗外鳥雀,心思飛到了九霄雲外,阿勒的位子就在她身後,眼睜睜看她在半個時辰里歪了三次腦袋,差點沒一頭磕倒在桌上。
先生看她年紀小,但乖得很,坐在那兒不吵不鬧,就是愛睏,便要她先寫兩張大字,龍可羨多實誠,張口就是句:「不……一凹。」
被戳了一下,尾音都變了調。先生沒聽明白,阿勒在後邊貼心解釋道:「她說好,這便寫。」
龍可羨淚眼汪汪,瞪了眼阿勒,不情不願地提筆描字,說兩張就是兩張,多一個字都不肯寫。
早上難熬,午後學術數更是算得頭昏腦脹,十根手指頭都用上了,不夠的就問阿勒借,磕磕絆絆的,最後仍然是這般算的——
張三用二十文,買兩張燒餅,一袋酥果,燒餅二文一張,酥果十文一袋,問張三還余多少銀子?
龍可羨信心十足,朝先生比出三根手指:「三十文。」
阿勒在後邊幾欲嘔血,回家時,一個渾渾噩噩,一個氣上心頭。
當夜,老僕給龍可羨熬了核桃奶羹,並言之鑿鑿地告訴阿勒:「是姑娘還未曾有私房銀子的關係,這本不必學,花多了便懂了。」
龍可羨得了二十枚金珠,她沒有銀錢的概念,只是覺得亮閃閃的好看,便攢起來,想要帶回去給龍清寧——她在此時,仍然覺得還能回到北境。
***
翌日,龍可羨起床磨蹭,吃飯磨蹭,頭頂兩隻赤金點翠小蝴蝶也可憐巴巴地抖著薄翼。
她沒精打采,霜打了似的挨著阿勒肩膀,講了兩遍不要上學堂,她小聲地講,因為壞東西不知道哪裡來的悶氣,昨日一日都沒有搭理她,今日也冷淡得很。
直到龍可羨把小拳頭往他掌心裡拱拱,他看著才高興了些,只是這高興勁兒也不明顯,略略地彎了彎唇角,便驕矜地抿起來,把她牽著往晨曦里走。
龍可羨愁眉苦臉,不懂得男孩子的心思這般彎彎繞。
書塾里,米山長提著撣子在掃新窗,他近來吃圓乎了些,動作間顯得笨拙,高處積的灰掃不著,正勉力踮腳,撣子忽地被接了過去。
少年與他一般高,但彈跳靈活,幾個掃弄,就除淨了塵埃。
「哥舒啊,」老山長笑晏晏的,「今日來得早。」
灰雲沉甸甸壓著屋脊,日頭還未從雲縫裡迸出亮光,書塾里只有稀稀拉拉幾個學生。
「您老早,腰又酸了吧,明日給您捎點虎骨貼,您照著貼,保管明年蹴鞠隊都抱著您不撒手。」阿勒把撣子擱在窗口。
阿勒人不大,花樣多,心思靈,肯費口舌哄人時,能把人逗得渾身都熨帖舒坦,那骨頭,比日頭曬過還酥。
米山長哈哈大笑,連眼睛都眯成道縫,明暗交錯里,看見阿勒身後悄悄地探出一團發鬏,一點一點地聳出來,上邊束著的火紅髮帶正好垂在他手邊,若有似無地碰著。
「這便是龍可羨吧?」米山長朝她招招手,「孩子,來。」
龍可羨看阿勒一眼,他點了頭,龍可羨便往前走,接了山長兩顆糖。
她本不愛怯,過往對周遭表示出一視同仁的排斥,是因為沒有人好好教過她,讓她在花期還未開始時,先長了滿身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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